第1章

女朋友的青梅竹马手术失败了，
我正是他的手术医生。
她一怒之下推我撞到了锐器，废了我的手。
重来一世，他们都不会知道，
这回，他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1
「同枫，我看你女朋友又来给你送饭了，真幸福啊。」
我笑了笑，送饭，也不知道送到谁肚子里去了。我已经回到这一世三天了，没见过辛婵玥一面。
她不辞辛苦忙着照顾住院的苏照。
辛婵玥来医院，不先找我，肯定就是在苏照的病房 。
每每来送饭，也是先进苏照的嘴里，等他吃完了再拎着另一份来找我。
保温饭盒再好，过了时间吃起来也只是温温热。
这么长时间，我从没吃上她送的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果然，等我去饭堂吃好饭回到办公室，辛婵玥才拎着饭盒“姗姗来迟”。
「同枫，吃饭了，我今天做了鱼，你最爱吃了。」
辛婵玥把饭盒一层层打开摆出来。
我看了一眼，全是一些辣口的菜，没有一个我喜欢吃的。
我淡淡道:「我吃过了」
「嗯？怎么这么早……你最近不是在申报新的手术方式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有些尴尬地收起饭盒。
早吗，我看了看电脑下方的时间，已经中午一点多了。辛婵玥从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来。
「同枫，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辛婵玥从没有对我用过商量这个词，一直都是她发话，我去做，从无例外。
「苏照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要是还等不到器官移植，他肯定就没救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移到第一名？」
我心下冷笑，这种违法的事，她也真敢开口。
「不行，这样是违规的，违规操作他会被直接踢出名单，还会连累我。」
我头也不转地看着电脑，上午收了不少新病人，实在没有时间听她的大胆计划。
辛婵玥很少被我拒绝，一下就急了:「你是医生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小心些又不会被发现。苏照他已经那么可怜了，你不帮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怎么这么残忍！」
「排名是按照入组时间和病情规定的。正因为我是医生，我才更要遵守法律规定。我违规帮他，别的病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这么提议不残忍吗？」
我直直地盯着辛婵玥的眼睛，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疑惑。
2
吵了一架之后，我跟辛婵玥不欢而散。
她气冲冲出了办公室，同事都围过来八卦。
「哟，同枫跟女朋友吵架了？」
「同枫居然舍得跟女朋友吵架了。」
「你怎么惹你女朋友了，我看她出去可生气了。」
「你小子也有今天，敢惹女朋友生气了，哈哈。」
是啊，上辈子我最怕她生气难过，时时事事都替她安排清楚，她开口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会办到，还要办得让她高兴满意。
朋友们都说，追她的时候都没这么舔。
我总说，追到了更得珍惜，笑他们不懂爱情。
可到我临死前才明白，最可笑的是我自己。
我追了辛婵玥三年，她是隔壁大学的学生。
一次联谊活动认识之后，我费尽心思追求，终于在我研三毕业那年，她答应了我。
我欢喜雀跃，却不知日后为此丢了性命。
在一起之后她总是对我淡淡的，我以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我对她好，她也没表现出多高兴，我稍微冷落她两天，也不见她主动来找我。
那时我觉得她怎么都是很好的，冷淡的态度也甘之如饴，一切美好的词往她身上安都不过分。
在我的不懈坚持下，慢慢的，她也开始给我分享一些她每天的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半夜说想喝小吊梨汤，我跑遍全城找不到，只能加钱请夜市还开门的老板单独给我做一份。她准备毕业论文，情绪崩溃，我抽空从实验室出来一夜一夜陪着她复习。
那两年我过得最累，但能陪着她，感觉被她需要，也最开心。
两年之后，我以专家关门弟子的身份顺利博士毕业，进了本市也是全国最好的医院。
生活顺利，事业有成，我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跟她谈婚论嫁。
我给她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邀请一群请朋好友，只有我们两个人。
女生都喜欢浪漫和仪式，辛婵玥也不能免俗，她捧着花很感动。
然后拒绝了我。
也许是看我失落，她还出言安慰。
「说不定你下次再求，我就答应了呢。」
那时我只觉得她真好，不愿意嫁给我，还要顾全我的面子安慰我。
我满心失望，还是强撑笑意答应她，等她准备好了再求一次。
可我没能等到下一次，苏照回来了。
苏照是辛婵玥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幼儿园读到高中，大家都默认他们是一对，他们也从不否认。
大家都在等着他们长大成人成家，辛婵玥自己也在等着。
高三结束后，苏照的成绩并不理想，他身为普通职工的父母，倾全家之力把苏照送去国外上学，慢慢跟辛婵玥断了联系。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辛婵玥的。
不过苏照有先天性心脏病，国外医疗费太贵，读完大学就回了国，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辛婵玥，让她帮忙联系我这个国际权威专家的学生。
不过老师已经年迈，很多年没有拿起手术刀了，于是我就成了苏照的主刀医生。
3
「老师，基金会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我坐在老师的病床前，捧着资料一页一页翻开仔细读给他听。
老师已经病得不能说话，但我仍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欣慰和赞许。
上一世，老师晚年一直想成立一个基金会，帮助贫困病患解决医疗费，但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如愿。
而这一次，我努力奔走，终于在各方努力下让这个项目落地。
不仅为了成全老师临终的心愿，更为了我自己的计划。
因为我清楚记得，两个月后会有一个病人因为昂贵的医疗费放弃治疗。
不久以后，前面的病人相继配型成功，苏照就按照时间顺序排到了器官移植第一顺位。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主任翻了翻苏照的病历，随口问:「这个小伙子现在排在第几位？」
辛婵玥和苏照闻言都转过头来盯着我等我的回答。
苏照还是那副淡泊无争的样子，但也掩饰不住他眼神里的期盼和紧张。
「目前在第三位。」
我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辛婵玥有些怒意地呼了一口气，不好当着大家跟我吵架，赌气皱着眉把头转向一边。
苏照一向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恨意，又立刻装作毫不在乎地笑了笑，还是一如往常的礼貌。
「我生病这段日子，真是麻烦各位医生了。」
「小伙子，要乐观一些，希望还是很大的。」
主任拍了拍苏照的肩膀，带着我们出了病房。
确实，按照我的记忆，两个月之间，接连两个心源配型成功，排在苏照前面的两位病人都接受了手术。
苏照则按照规定来到了第一位，也顺利配型到了心源上了手术台。
他手术前一星期，辛婵玥走遍了本市和周边所有的寺庙，道观和教堂，只要是个神就进去拜一拜，只为了求他手术顺利。
回来的时候，包里全是求来的纸符，手串，挂件之类保平安的东西。
我笑她迷信，她眼神冰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对我说，
「楚同枫，我希望苏照平安，我很不喜欢你这个玩笑。」
吓得我赶紧给她道歉。
可惜她前虔诚求来的纸符没能保住苏照的平安，天不遂人愿，苏照的手术还是失败了。
我拖着站了八小时的疲惫身躯从手术室出来，看见辛婵玥和苏照的父母起身朝我快步走来。
尽管身心俱疲，手术失败心里也很不舒服，我还是努力朝她笑了笑，用最温柔的一面对待她。
「怎么样，苏照的手术成功了吗？他没事了吗？」
「抱歉，他的血管变异太大，手术没能成功。」
「什么！」
辛婵玥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难看，猛地推开我。
「手术怎么会失败！你怎么能让苏照的手术失败呢！你不是做这个手术很熟练吗？楚同枫，你是不是故意让手术失败的！」
走廊里充斥着辛婵玥不满的质问和苏照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心瞬间就凉了一半。
有人说，哪怕最贪最腐的医生，上了手术台，也希望手术成功，病人能平平安安下台，好好活下去。
我不知道那些这个行业里的坏人是什么想法，但我知道，从我行医第一天起，我的道德底线就不允许我做出伤害病人的事。
不管病患是什么身份，“故意”二字都是对我极大的侮辱和打击。
何况由我深爱的女友说出来。
那简直就是一支锋利的箭，直直瞄准我的心脏狠狠扎进去。
这两年管得严，苏照的父母不敢直接闹事，天天坐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哭。
科里为了降低影响，一边由领导出面安抚解释，一边让我回家休息几天。
我跟辛婵玥也陷入了冷战。
她夜夜不归地守在苏照的病床前，手术失败，意味着苏照的生命只剩下几个月，她自然要日日夜夜陪伴着。
那天她回家给苏照做饭，我进厨房跟她搭话，她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鸡肉剁得震天响。
「婵玥，你已经闹了一个多星期了。苏照手术失败，我也很不想发生，可你那天说的话我也很难过，什么叫我故意让他手术失败，我……」
「别说了。」
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她转过头冷冷看着我
「苏照的命只剩下几个月了，你还在这为你自己辩解。你不是每年做很多大手术吗？到处开会，发论文。怎么到了苏照这儿就是手术失败，你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无论什么手术，本来就有一定的概率失败，这些在术前告知里我都跟他的家人说清楚了。」
「有了什么术前告知，就能免去你失职的一切责任了吗？楚同枫，你心眼可真多。我知道你嫉妒苏照！他干什么都不争不抢。你永远也学不会！」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带有倒刺的利刃，戳在了我的胸口，又狠狠拔回去。
辛婵玥越说越激动，争执间她推了我一把，我下意识用手撑在流理台上，手上木了一下。
我还没反应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辛婵玥一脸惊慌地捂着嘴。
血流满了流理台，案板上锋利的刀刃和鸡骨把我的手心割了一个大口子。
我的脑子一下懵了，从没觉得伤口和血那么刺眼，让我觉得天旋地转。
手，是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武器。
我用最后的理智绑住胳膊给自己止了血，赶紧往医院走。
就算我专攻胸外科多年，对骨科知识早已忘得差不多，但看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我也知道，我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辛婵玥知道闯了大祸，抱着我道歉，哭得很伤心，还难得在医院照顾了我两天。
不过听到苏照的病情恶化，正在喂我吃饭的她放下碗就跑出去。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我糊涂了三年的脑子从来没有那一刻一样清明。
4
「同枫！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想办法把苏照的排名往前调整吗，怎么还是第三位！苏照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辛婵玥避开所有人把我拉到楼道里，又是生气又是焦急地质问我。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样做是违规的。我没有权力答应你，我办不到也不会办。」
一句不会办显然激怒了她，一旦涉及到苏照的事，她总是很容易情绪激动。就好像之前对我态度冷淡的人换了一颗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医生，医生就是要治病救人，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呢？更何况苏照是我从小的好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冷漠不帮他呢？」
「别着急，要是今晚苏照就快死了，他就能紧急安排手术了。」
面对她毫无道理的指责，我懒得跟她争论，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辛婵玥跑上来拉住我，似乎努力压了压怒气，
「同枫，你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么说话的。我交代的事，你不是都会做的吗？你不是应该……」
「交代？辛婵玥，你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做事。」
难道还希望我应该继续当她听话的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们分手了，别再缠着我，你让我恶心透了。」
我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辛婵玥满脸不可置信地拦住我
「同枫，先别闹了，就因为苏照的事？那你也不用说分手吧，当初不是你一直追我要跟我在一起的吗？」
「我当初脑子进水，你满意吗？你不是只对着苏照有笑脸有耐心吗？你不是愿意照顾他吗？现在我们分手了，你可以安安心心照顾他了，用不用我给你们多申请一张陪床？还是你跟他睡一张床就够了？」
我没心情再跟她浪费时间，拉开医护通道的门走了进去，留她一个人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楚同枫，你要跟我分手，就别后悔！」
她还是那么笃定我爱她，她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爱。
收拾好文件，我去参加了基金会成立之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李哥，周五我有事，跟你换个门诊呗，你周五我周四。」
「没问题啊，你告诉主任一声就行。」
周四那天，我早早来到门诊室，等待着那个能改变所有人结局的人出现……
5
「综上所述，病人方德的病情比苏照更重，按照器官移植排名的相关规定，方德理应取代苏照，成为目前一直排名的第一位。」
我讲完最后一页幻灯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院里的领导都在贴耳讨论着。
「那么，把资料如实地上报给相关部门吧。」
院长站起来拍板，再无异议，大家各自散去。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我平静地吐了一口气，拿上资料离开会议室。
上一世的周四那天，来了一个病患，病情比苏照重，按理能直接插队到第一等待配型。
可是患者家里贫穷，无法承受器官置换这种大型手术昂贵的医疗费，两口子抱头痛哭了一顿 ，收拾行李回了家。
于是苏照排到了第一，第二天配型成功。
我偷偷看过看过那位病患留下的检查数据，配型很有可能成功，不过是金钱挡住了他的生路。
我恨苏照，我也不能忘记这对贫苦的夫妻俩相互搀扶走出医院的背影，金钱，不应该成为健康的拦路虎。他们原本的命运本不该是这样。
我无心害苏照，却有心帮一帮这对苦命的夫妻。
「同枫，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苏照的排名掉到了第二。」
辛婵玥焦躁地找到我，语气里满满的惊慌，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惧感。
「新来的病人病情比他更重，按照规定，他取代了苏照，排在第一。」
「怎么可能！她不是没钱做手术吗？怎么会住进来！怎么会有钱安排手术！」
辛婵玥歇斯底里地冲我大吼，终于，我把所有的不对劲都串联了起来。
她被我拒绝之后的疑惑，和分手后的自言自语，都能证明一件事，她也重生了。
原来如此。
她那么着急要我帮苏照插队，是怕这一次再次手术失败，想给苏照换到其他的心脏，赌一把这次手术能成功。
过问我提交新术式的事，也是想帮苏照争取第二次手术的机会，双重保险。
重来一世，她还是想尽办法要救苏照的命，甚至不惜逼我违反规则，用我的前途换苏照的未来。
我的心中还是泛起一丝酸涩，并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上一世吃尽苦头的我自己。
「他是没钱，不过，老师的基金会一致通过，决定让他成为我们基金会第一位帮助的病人。我们会承担他一切的医疗费用。」
辛婵玥睁大了眼睛，很震惊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不一样……明明没有什么基金会！同枫，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没有什么基金会！」
看着她癫狂无状的样子，报复的快意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知道我这时候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是好看还是难看。
我只知道辛婵玥看起来很惊慌。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右手。」
辛婵玥瞳孔骤缩，盯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也……」
「没错，跟你一样，我也再活了一次。」
「你是故意的……同枫，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她抓住我的手臂，眼里满是哀求。
「辛婵玥，我不会害人，新病人的病情比苏照重这是客观事实，这一切都是苏照的命运而已。请你放开我，我不想再跟你纠缠。」
我用力甩了甩她的手臂，她的力气太小，根本就不能撼动我分毫。
「可能苏照还有救，可能没有，这是他自己的造化，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我转身快步离开。
不过我知道，苏照不可能有救，因为上一世苏照配型成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现心源。
苏照，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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