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受封那日,我和家人相认。
可他们已经有了看重的长子和视若珍宝的养女。
我用性命挣来的军功,父亲要求我让给兄长。
养妹体弱难有身孕,母亲让我做妾替养妹生育孩子。
曾经说要娶我的人,也为了养妹把我抛弃。
可后来,他们又让我看在血脉亲情上,给他们一条生路。
我一脸疑惑:“谁说我是你们的女儿了?”
1
“我为什么要做妾?”
我突然出声。
原本热闹的团圆宴突然安静了。
沈柔淑立马红了眼,站来朝我行了一礼。
“这本来就是姐姐定下的娃娃亲,我这个孤女霸占这么久,早就该还给姐姐了,怎么还能让姐姐做妾?”
一段话说完,眼泪恰好落下。
分寸把握的十分得当。
我在边关时,常听人说起后宅手段。
从前只当个趣事听听,如今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沈唐噌的一下站起来,滔天的怒火冲我发泄。
“为了庆祝你和爹娘相认,淑儿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团圆宴,你真是狼心狗肺。
“让你做妾都是抬举你了,谁知道你在军营里有没有和男人不清不楚!”
沈柔淑哭得更凶了,“不要骂姐姐,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走,不给你们添麻烦。”
说罢,她起身就往门外走。
沈夫人眼眶一红,拉她入怀。
“你要是走了,娘还活不活了?”
母女二人抱成一团,好不可怜。
我那位沉默的父亲此刻终于发话。
“淑儿,你永远都是沈家的嫡女。”
沈柔淑克制住眼里的喜色,抽泣着问:“那姐姐呢?”
我的心跟着一点点提起。
那我呢?
怎么安排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呢?
我爹神情淡漠,“对外称表小姐就是了,侯府家大业大,不愁这一口饭吃。”
我淡淡哦了一声,放下了筷子。
“我少吃一口也饿不死。”
说完,我撂下一锭银子迈出门槛。
“吃了你两片青菜叶子,不用找钱了,剩下的当做感谢费,免得被人指着脑壳骂狼心狗肺。”
“你!”
身后传来沈唐暴怒的声音。
“沈萤!像你这样的人,给萧定渊做妾他都看不上!”
萧定渊。
我脚步一顿。
我是喜欢萧定渊的。
我和萧定渊曾经一起打过仗。
他是京城的贵公子,即便在粗糙的军营里,举止也很风雅。
我很轻易动了心。
但我知道自己攀不上这样的门第,那时我还是一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臭丘八。
身上的疤痕怕是比他这个男人都多。
而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后来,我听闻他受了伤,再也拔不出腰间长剑。
皇帝怜悯,许他继承父亲的爵位。
我本以为这辈子和他再无交集了。
他待在他的京城,我守着我的边关。
谁曾想进京领赏时,竟让我和亲生父母相认。
原来,萧沈两家曾为长子长女定下婚约。
我知道这件事时,心头难免爬上蜜意。
那一桩酒后的荒唐事也被牵扯出来。
萧定渊吻了我,他说若我是高门女子,定会娶我。
2
沈夫人追了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她脸上满是泪水,不知道是为我流的,还是为了沈柔淑流的。
每逢濒死的时候,我躺在腥臭的沙子里,总会想起我娘和那个平安符。
那个塞在襁褓里的平安符,一定是母亲诚心对神佛祈求的。
我的心一下软了。
突然也不想赌气出走了。
沈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拽着我的衣摆苦苦哀求。
“算娘求你了!淑儿身体不好,很难有孕。
“你们一起嫁去萧府,到时候你生个孩子,两姐妹扶持着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这是我的婚约,你们偏心给了沈柔淑就罢了,凭什么逼我做妾?”
沈夫人哽咽着,脸上满是忧虑。
“淑儿生不了孩子,地位再低人一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你就不一样了,你常年和男人混在一起,名声也烂透了,能给萧家做妾是天大的福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为淑儿着想了,也为你着想了啊。”
疼痛一点点侵袭,我几乎要喘不过气。
还好今日是我听了这些话。
我往后退了一步,仍由她双手扑空。
“我是周国唯一的女将军,历经百余战,从无败绩。
“我的名声怎么会烂透了呢?”
我爹浑厚不屑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那又如何?你的军功应当是你兄长的,一个女儿家出入军营只会败坏门风。
“我已经修书给了武安王,他会把你的名字从军功册上剔除。”
我愤然转身,“凭什么!”
沈唐确实参加了靖州之战,不过只是一个押送粮草的闲差事。
刚到军营,就连夜走了。
我起初觉得奇怪,直到后来靖州之战军情泄露。
我才知道原委。
他一个闲散的侯府公子,根本没有押送粮草的经验。
途中竟然让敌人混了进来。
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他算账,他竟然还有脸抢夺军功。
沈唐双手环抱,不可一世地睨着我。
“你没有资格说凭什么,你的军功就是沈家的军功,父亲当然有权处置。”
我看着面前的沈家人,忍不住冷笑。
“你们不是说,待我认祖归宗,会补偿这十几年来的亏欠吗?”
初次相认时,沈夫人认出了平安符。
她崩溃大哭,抱着我不让我走。
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父亲也红了眼眶,哽咽得不成样子。
可沈柔淑稍微用点手段,掉几滴眼泪,他们立马就心软了。
全家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我在军营待坏了。
沈柔淑不解地看向我,“可爹爹说的有理呀,姐姐身为一个女子,既然侥幸得了军功,自然要给哥哥铺仕途的。若我有姐姐这么幸运,定然会为了沈家鞠躬尽瘁。”
我爹冷哼一声,“听见没!这才是沈家女儿的样子。”
沈夫人擦着眼泪,不发一言。
可身子却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步步后退,身边的护卫一拥而上。
我爹怕我出门坏了沈唐的好事。
沈柔淑忽然冲到我面前,死死地掐着我的手腕。
“姐姐要是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这个家留给姐姐。”
我吃痛,下意识甩开沈柔淑。
我惯用长枪,力气比寻常人都要大。
可也不至于让沈柔淑整个人摔翻在地。
忽然,一道怒音传来。
“你在对淑儿做什么!”
3
萧定渊一把推开我,打横抱起了沈柔淑。
后腰撞上刀刃,传来钻心痛楚。
“淑儿,你有没有受伤?”
沈柔淑宛如归巢的雀儿,蜷缩在萧定渊怀中。
“萧哥哥,我没事的,你不要怪姐姐。
“我不该占着婚约的。”
萧定渊眸色成冰,“我萧定渊此生只会娶你为妻,其他人根本不配。”
沈唐嗤笑一声,“沈萤,听见没?我早就说了,你连当妾的机会都没有,清高个什么劲啊?泥巴地里爬出来的贱民,也敢和我妹妹争?”
他似乎忘了,我才是他的妹妹。
若我没有记错,沈萤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
因为他说,再黑暗的地方,只要有萤火虫在,他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可现在他们有一个新的家了。
就像萧定渊说,若是我高门女子,他一定会娶我。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急忙和我划清关系,生怕沈柔淑伤心。
我直直看向萧定渊,“那你曾经在军营里对我说过的话呢?”
沈柔淑没想到我和萧定渊是旧相识。
她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服,紧张地盯着萧定渊的脸。
萧定渊抱紧了沈柔淑,厌恶地看向我。
“那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你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
“从前说的话,不过是你替我挡过一箭,看你可怜,哄你开心罢了。
“你竟然当真的,你的感情真廉价。”
我捂住后腰的伤口,第一次觉得疼得喘不上气。
终于,眼前一黑。
我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好多人的话传入耳中。
他们说我是装的,苦肉计而已。
沈唐阻止别人扶我起来,说看我能装到多久。
直到我腰上的鲜血染红地面,我才听到有人惊呼一声。
“快!喊郎中!”
好像是萧定渊的声音。
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就像萧定渊说的那样,我曾经为了保护他,左胸受过一处贯穿伤。
军医吓得发抖,说再偏一寸便回天乏术了。
萧定渊守了我一晚上,高热不退的时候,他怕我昏过去,一直和我说话。
他问我有什么愿望。
我说想有个家,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沉默了,握紧了我的手。
“若你能撑过来,我给你一个家。”
事后,我真的撑过来了。
萧定渊却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这大概只是瞧我可怜,一时冲说出的安慰话。
他以为我高烧昏迷不记得了。
其实,我记得的。
只是不敢提,怕进了一步,我和他之间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今日,他的回答证明了我的猜想。
出于多年征战的警觉,郎中搭脉的片刻,我瞬间清醒过来。
只是我没有睁开眼。
郎中长叹一声,说身上的伤口没有大碍,只是太过劳累,连日没有休息,这才晕倒昏迷。
从边关到京城,我日夜不停地赶路,未曾多一刻休息。
进京之后,又是述职,又是和沈家联络感情。
沈柔淑和沈夫人的胭脂水粉,沈唐的书画刀剑,还有我爹的价值千金的砚台。
可我连一个好脸色也没得到。
甚至被沈唐嘲讽一句溜须拍马的贱民。
如今他见我昏迷,同样没有好脸色。
沈唐轻嘲一声。
“果然是装的。
“她皮糙肉厚的,根本用不着担心,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没死,不就是命硬吗?说不定还克我们呢。”
上一篇:无
下一篇:点击扫码查看剩余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