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死前把我卖了。
她说临阳侯林家就剩林羽一根苗,虽是个短命的痨病鬼,但熬过去了未来就是一番坦途。
她说的熬过去,是指年迈的侯爷夫妇寿终,林羽病死。
府中剩我一人,我再使些她教我的所谓腌臜手段。
未来可不就是一番坦途。
她将碧色的玉镯戴在我腕上,我肤白,玉剔透,看起来惑人得很。
这是她用我的卖身钱买的,还去寺里开了光,说是可以辟邪养身。
她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唤我的名字。
“秀秀,我的秀秀,你以后要过得好,过得自在舒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去死。”
外面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侯府来接我的轿子到了。
我攥紧她枯瘦的手:“我过得好,你自然也可以过得好,所以,所以——”
她听懂了我的未尽之意,顷刻间勃然大怒,用尽全身气力将我推出门。
“这吃人的世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要自由,要回家!”
她说到一半,又觉得愤恨,将门框拍得哐哐响,“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走了……”
侯府的人一直等在门外,见此情景,眼神中生出一丝怜悯。
“姜姑娘,请上轿吧,莫让公子等急了。”
我沉默半晌,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扭身上了轿。
临阳侯说是个侯爷,但蜗居在这荒僻的临水城已有二十余年,又逢乱世,早被皇城中的人遗忘,堪称有名无实。
还记得他,且愿意称他一声侯爷的,只有城中心善知恩的百姓。
我坐在喜床之上,隔着盖头听着屋外的热闹,后知后觉有些紧张。
锣鼓鼎沸,穿喜服,走正门,拜高堂,入洞房。
我完全没想到我一个被卖进侯府冲喜的小小绣娘,能有这番好待遇。
我摸着玉镯想我娘,想她此刻在干什么,是在喝药,还是在上吊。
她最爱美,肯定会选择喝药。
不知我藏在绣架下的毒药,她能不能找到。
想完我娘又想我爹。
我对他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我娘常说他是个人渣,叫我见到他时拿千根银针塞他嘴里。
可我没有钱,买不起那么多的银针。
……
红烛无声落泪,我就这么坐到了后半夜。
前院热闹声不知不觉褪去,肚子里的咕噜声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小心掀开盖头,眼神与正推门的新郎对上。
白。
很白的一张病秧子脸。
瘦。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但眼神很亮。
映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像一对金乌落于其中。
他手里端着盘糕点,笑盈盈走来:
“我让小厨房新做的桂花糕,娘子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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