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死后,我才知道沈寄如喜欢我。
什么样的爱,才配得上他对我强取豪夺,迫我生子后又宠妾灭妻,纵容外室害我独子?
在我求他放过我时,他跪在我面前哭着悔过,又将我困在府中不许我离去。
最后,就连我死也不让我安息。
他说:“月儿,你等我,我来殉你。”
我以为他只是假惺惺地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要同我合葬。
01
在我死后的第三日,沉醉温柔乡的沈寄如终于姗姗来迟。
看见我的灵柩时,他仍是不愿相信。
“月儿,何必呢?你这招已经用过不下五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他扶着漆黑的灵柩,满不在乎地看向棺材里的我,语气戏谑。
“这次演得还挺像,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也不知道擦了多少粉,这脸白得跟纸一样。”
说些,他伸手要来摸我的脸。
我的贴身婢女春云红肿着双眼,颤抖着声音制止:“将军,夫人已经走了,求您别再打扰她安眠。自从小主子去后,夫人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让她好好睡一睡吧。”
春云说得没错,在我病入膏肓的一个月里,我的确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一旦闭上双眼,眼前便会浮现这些年来我同沈寄如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还有我死去的孩子。
那些记忆于我而言,是折磨,是枷锁,更是逃不出的噩梦。
半夜惊醒后,我便只能睁眼到天亮,不敢入睡。
如今,我终于能安稳入睡了,可沈寄如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把我的身体从棺材里抱起来,伸手探进我嘴里一阵摸索。
“春云,你这次的演技也有进步,可惜还是露出了破绽。你和月儿情同姐妹,她若身体有异,不可能瞒而不报。”
“我猜,月儿口中定是含了假死的药,等药效过了她就会醒了。”
春云想要阻止,但碍于我死前的交代,最终咬牙含泪不出声,任由沈寄如折腾。
可到底要叫他失望了。
我的嘴里空空如也,只余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我是吐血而亡,所以根本不需要假死药。
他也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固执己见,捧着我的脸冷冷一笑。
“江许月,你倒是长进了,这回竟敢吃下肚的假死药,也不怕吃出好歹。”
“你放心,你一日不醒,我就停灵一日。总之,你休想踏出将军府半步!”
说完,他甩开我气冲冲离去。
即便只剩一缕幽魂,我仍觉心头发苦。
沈寄如从不信我,就连我的死也不愿相信。
他明明是我付出性命也要逃离的人。
我以为只要我死了,就能真正解脱。
可为什么最终还是逃不开?
02
我与沈寄如从始至终都是怨侣。
成婚短短四载,叫人看尽了笑话。
只因我是曾经随我母亲住在梨花巷的外室女。
光是这个身份,就极不体面。
偏偏我还能嫁给沈寄如,当上将军夫人,成为当家主母。
外人一边诋毁我,一边又艳羡我。
他们说一定是我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才能嫁入将军府,沈寄如根本就不喜欢我。
还说我一介外室女,本就见不得光,居然还敢效仿嫡出主母的行径,不容妾室,善妒成性。
更甚者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羞辱我,指责我出身卑贱竟还做出忘本之事,拒绝外室进门。
流言蜚语漫天,我无力解释,甚至觉得事情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七出之条,以妒之名,足够沈寄如休了我。
可就在此刻,沈寄如步履摇晃地来到灵堂,醉醺醺地说着喜欢我。
“月儿,我知你是怨我把江玉如养在外面,所以才想逼我放你出府。”
“你放心,等你醒来,我一定把她送得远远的。我救她不过是因江府没落,五皇子被杀,她一介孤女无处可去,你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妹妹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吧?”
“月儿,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你以后别再闹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翻身进了棺材,躺在我身旁,将我紧紧搂进怀里。
许久才嗫嚅一句:“月儿,你怎么那么冰?”
因为我真的死了啊,停灵三日,足够我变冷变硬。
幸而天气尚冷,否则也该腐烂发臭了。
我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亦或是不愿面对我死了的事实。
可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又能证明什么?我活着时曾求他放过我,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江许月,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就该一辈子与我牢牢绑在一起,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可他明明知道的,那一切不过是江玉如算计他的阴谋。
我也不是容不下小妾外室,仅仅是容不下江玉如而已。
03
我从来不是什么外室女。
我爹为求前程停妻再娶,起初还把我和我娘安置在偏僻的梨花巷,偶尔来探望。
可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我和我娘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我十岁那年,我爹说要带我回家,日后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至于我娘,他只字不提。
我不肯去,他就强行把我带走。
后来我才知他害怕东窗事发,所以一开始就在欺骗我娘。
我娘得知真相,不哭不闹,只求他接我回去,往后善待我。
可在我入府没多久,我娘就没了。
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我娘回了原籍。
我爹对外宣称我是外室所生,便对我不管不顾。
尚书府主母出身名门,性格强势,一向眼里不揉沙。虽守着大家闺秀的涵养,不曾刻意磋磨我,但她的女儿江玉如却恨我入骨。
即便我爹对我漠不关心,她也时时刻刻担心我会分走属于她的宠爱。
是以,我常常受到她的欺凌与辱骂。
在她眼里,我只是个贱婢,根本不配与她有同一个爹。
我爹偏爱她至极,听她哭诉后,转头就对我道:“以后当着玉如的面,你不准叫我爹,只能叫我一声老爷。”
“不当着我的面也不行。”
江玉如尤不满意,撅着嘴故作生气。
我爹宠溺地抚摸她的头:“那就听玉如的,以后不管什么场合,都不准叫。”
我看向满脸得意的江玉如,压下心底涌起的酸涩委屈,唯唯诺诺地应是。
在我爹的默许下,我逐渐成了跟在江玉如身后唯命是从的奴婢。
但凡她有一点不如意,便要打骂我泄愤,很多时候,我身上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也从不许我出府,还让府中下人提防着别让我跑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日,沈寄如住进了尚书府,我才勉强过上一段好日子。
也是那时我才知,江玉如与沈寄如是指腹为婚,两人还未出生就定下了婚约。
他们的名字,便是这段天定良缘的印证。
04
沈寄如是将军府独子,却因父母先后上了战场,不得不被托付给尚书府。
主母与沈夫人本是故交,所以才有后来的指腹为婚一事。
沈寄如住进来后,江玉如的心情也愈发好了,为了在他面前保持淑女模样,就连对待我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那段时间我与沈寄如并没有多少接触,因为有他作陪,江玉如便不让我日日跟在她身后。
所以,我还挺感激他的出现,让我短暂地远离水火。
可好景不长,沈寄如的父母相继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我爹和主母对待沈寄如的态度极速转变。
也就在这时,江玉如在主母的撮合下,与五皇子越走越近。
为此,主母还特意办了场赏花宴。
沈寄如本就因亲人离世之痛而萎靡不振,又在这场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宴会上,亲眼目睹自小呵护的青梅奔向别人的怀抱。
双重打击下,他颓丧得直饮闷酒。
我送酒时路过,见他那副萎靡可怜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于是送了他一碗醒酒汤。
“沈郎君,醒了酒,走路才不打晃。”
他愣愣地看我许久,最后饮尽醒酒汤,黯然离去。
可就在当晚,江玉如指使我把她亲手做的点心送去沈寄如的房里。
我习惯被她驱使,什么也没想就去了。
然而到了沈寄如的房里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屋里熏着浓浓的催情香,沈寄如正衣裳不整地坐在地上,一双眼睛血红。
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那一晚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印象里除了疼就是疼。
再醒来,面对的竟是捉奸在床的场面。
我流着泪想要解释,却被江玉如掐住喉咙附在我耳边说:
“你若想要你娘好好活着,就承认是自己勾引沈寄如。你放心,等我当上皇子妃,一定会好好奖赏你。”
随后,她又一脸气愤委屈地哭起来:
“寄如哥哥,我们俩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情谊,没想到我姐姐对你……既然你们木已成舟,玉如只好忍痛割爱,成全姐姐了。”
想到我娘的命被她攥在手里,我不得不咬牙承认这件事是我一手所为。
“没错,是我对沈郎君暗生情愫,又因为他与妹妹之间定有婚约,所以一直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
“可前不久听闻老爷夫人商量起他们的婚期,我不得已之下用了这样的下作手段,我自知身份卑贱,只求沈郎君看在我跟了你的份上,收下我吧。”
出乎意料的是,沈寄如很冷静,也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扔下一句“三日后来下聘”的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尚书府。
后来我才知道,皇帝病重,将军府没落,皇子们开始明争暗斗。
我爹选择了五皇子的队列,所以才急着让江玉如接近五皇子,巩固双方的合作利益。
而与江玉如有婚约的沈寄如则成了绊脚石,为了不让沈寄如闹出事来,所以他们才设计这一出,让沈寄如对江玉如死心。
05
那时沈寄如还极为重诺,三日后果真派人来下聘,之后我得到了出府的自由。
趁此时机,我连忙去找了沈寄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沈郎君,我们都是受害者,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我娘?只要我娘安全了,我就趁机逃出去,再也不回来,那样我不用再嫁你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沈寄如不屑地看着我,态度冷到极点。
“你们尚书府一个二个地算计我,如今又编出这样的谎言来取信于我,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你那日不是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此前还特意送我醒酒汤,今日又跑来跟我说不嫁我,难道是我觉得我很好糊弄,任由你们随意戏耍吗?”
“还有,你可以说是受其他人胁迫的,但为什么要扯上玉如?她虽性格娇蛮,但一向善良,怎么可能做出威胁人的事?下次撒谎,记得编得再真一点。”
说完,他甩开我离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我的坦诚,居然只换来沈寄如的猜疑与嘲讽。
不过也是,江玉如毕竟与他有着十几年的情分,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可以挑拨的?
但我还是想要搏一条出路,我要去找我娘。
江玉如那么心狠手辣,我不信她会遵守诺言把我娘放回来。
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机,终于在成婚的前一日逃了出去。
我一路乔装打扮,南下去我娘的原籍,打算先确认我娘的情况。
可我没想到率先找到我的人不是我爹,而是沈寄如。
他不顾我的反抗将我强行塞进马车,对我冷声警告:
“江许月,玉如已经把真相告诉我了,你果然在骗我。”
“你娘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用你娘威胁你?一切都是你的私心作祟,你想霸占妹妹的未婚夫,所以才使出下作手段的是不是?”
面对他的疾言厉色,我脑海里只回荡着我娘的死讯。
我难以置信地抓着他的衣袖问道:“江玉如真的告诉你我娘已经死了?不可能,他们明明说我娘回老家了。”
“沈寄如,沈郎君,我求你了,我马上就要到了。你放我回去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
06
巨大的悲痛袭来,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得流,喉咙里差点发不出声来。
胃里不断翻滚,几欲作呕,小腹也跟着传来阵阵坠痛,有什么从身下流了出来。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难看,沈寄如没有强行赶路,而是安排我在一家客栈住下。
他找来大夫为我诊治,却诊出我有了身孕。
可我悲伤过度,加上此前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身子骨太差,孩子没能保住。
看在这个失去的孩子的份上,沈寄如看我的眼神,终于有了温度。
“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着,我替你回去看,不管有人没人,我会把消息带回来给你。”
“玉如说她也是身不由己,五皇子看上了她,以江伯父的前程为要挟,迫她委身于他。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五皇子了。”
“所以,你身为她的姐姐,在此之前必须先与我完婚,她才能出嫁。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听话,我绝不会亏待你。”
“主母的位置是你的,至于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他以为我的悲伤来源于失去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所以一再宽慰我。
很快,他带回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我娘没有回去,老宅已经荒废了。
她真的死了,死在了云京,我却毫不知情。
我流着泪说我要为我娘守孝,不想当什么将军府主母。
又声嘶力竭地求他放过我,我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可沈寄如着了恼,不顾我的反抗,将我带回云京后急匆匆举办了婚礼。
新婚当晚,他强迫我入了洞房。
又在婚后一个月,他为了逃避江玉如出嫁的事实,跑去边关参军,一走就是两年多。
再回来,他已成为了大将军,身边跟着几名长得与江玉如相似的女子,说是他在边关收的妾室。
而我与他的儿子,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了。
见到他的第一眼,小阿苗就抱着他的大腿,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爹爹”。
这一声把他叫回了神,也把他的心从天外拉回家里,从此有了牵挂与依靠。
此后一年,随着小阿苗一点点长大,我与沈寄如的关系愈发融洽,像是真的有了夫妻之间的情分。
我同意他将那几名女子收入府中做小妾,从不拘束他的自由,为他打理好家宅后院的琐事。
他也顾念着我独自一人撑起将军府,又为他生儿育女的艰辛上,对我也日渐上心,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宿在我房中,甚至动了把几房小妾打发出府的念头。
可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安稳地过下去时,变故还是发生了。
上一篇:无
下一篇:点击扫码查看剩余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