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太太沈翠在路边摔倒，没有人敢扶。 我义无返顾地走过去，将她送往医院。 这一刻，我觉得我扶得不是她，而是倒下的人性。 到了医院，她却诬蔑我，是我撞倒了她。 她振振有词：“如果不是你撞倒了我，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医院，我又不是你亲妈。” 后来，我将她告上法庭。 再后来，她摔倒在我面前，我再也没有扶。 1 我开车下班回家，一大群人堵在马路中间，挡住我的去路。 我下车，走近，听到低低的议论声。 “老太婆倒在马路中间，千万别扶啊。扶之前，得看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我倒是想扶，但附近没有摄像头，不行，我给她打个急救电话吧。” “哎，你打急救电话，老太婆等到急救，恐怕都嗝屁了。到时她的家属问你，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打急救电话。你怎么回答，做好事惹得一身骚。” 我注意到右边有个拍摄团队，应该是做自媒体的，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领口别话筒：“一位老奶奶路边摔倒，没人搀扶，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近年来，路边有老人摔倒，无人问津的事件屡见不鲜。 自从那个好心大学生救助路边摔倒的老人，结果反被讹诈，全国人民的心都寒了。 我曾扪心自问：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究竟是扶还是不扶？ 答案是肯定的，扶。 我不相信，每个老人都是诡诈多端的恶人。 我相信，好人终有好报。 短暂思考后，我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全身抽挛，面色乌青，放在心脏位置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她浑浊的眼睛满是乞求地看向我。 最后，晕了过去。 我俯身打算抱起她，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劝阻道：“大妹子，你可要想清楚了？看你这样子，也成婚有了家庭。万一被老太婆讹上……” 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抱起了老人。 这一刻，我扶的不是老人，而是倒下去的人性！ 2 我把老人送到医院，垫付了医药费。 她被推进手术室，做了手术。 医生摘下口罩：“像你这样的儿媳妇真少见，我在医院里工作了很多年，婆婆生病，那些个儿媳妇都躲得远远的。” 我尴尬地笑笑：“我不是她的儿媳妇，跟她无亲无故，就是看她在路边摔倒，把她送来医院。” 医生对我肃然起敬：“那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不过，姑娘，扶她时你注意到路边有摄像头吗？” 我笑：“嗨，救人谁还看摄像头，图得是一个对得起良心。” 医生给我竖起大拇指。 我的手机响了，走向一边。 电话响起，是我老公沈涛打来的。 接起电话，他劈头盖脸就问：“何晨，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以前我会以为，老公打这通电话，是关心我。 但后来才知道，他是等我回去给他洗衣服、做饭、带孩子…… 从公司下班，再到家里上班。 他就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我跟他的生活一地鸡毛。 我心头升起一股子烦躁：“我在医院呢。” 沈涛语气紧张：“你得病了，要紧吗？” 他这会儿估计在心里计算，家里的存款用来给我治病划不划算。 我不想跟他纠缠：“我没生病，送个摔倒的老人到医院。” 沈涛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尖利，像宫里的太监：“何晨，每天摔倒的老人多了去了，就你一个人能，要扶她到医院。” “家里的事怎么就不见你上心？我明天要参加一堂公开课，我的西装还没洗呢。” 我怼他：“你怎么不自己洗？还有，我扶老人怎么了？” 说完，我挂断电话。 3 老人的口袋里有个老年机，没有手机锁。 我翻找通讯录，打给名为“老伴”的电话号码。 手机铃声响了很长时间，我以为没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那边有人接听了。 隔着手机，我听到那边传来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极不耐烦：“老不死的，我在打麻将，你别来吵吵我。” 我的脑海里出现乌烟瘴气的画面，忍着不适说：“你好，你的老伴摔倒了，现在在医院。” 对方：“摔倒了，没死吧？” 看来老人的老伴对他漠不关心，手机那边传来他不干不净的谩骂声，他又输牌了。 我想挂断电话，他问我：“你谁啊？” 我强忍着骂他“烂人”的冲动：“我见你老伴在马路摔倒，把她送来医院了。” 对方立马道：“你呆在医院，不准走，我马上就到。” “不准走”三个字，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手机响了，老公发消息催促：快回来做饭，我都饿死了。 我没回消息，大概半分钟后，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我没有接听，把他的手机号拉黑。 过了没有我大会儿，一个衣着邋遢的三白眼老人到来。 他径直朝我走过来，揪着我的衣领：“你把我家老伴撞倒，打算怎么赔偿？” 4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烟臭味儿，不去病房里看昏迷不醒的老人，不问老伴的情况严重不严重，反而先问我要赔偿。 我拨开他的手，指着医院走廊里的摄像头：“这里有监控，你再动我一下，信不信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老人露出胆怯，色厉内荏地撒泼：“我不管，你撞了我家老伴，必须赔偿！” 我问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撞你家老伴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不是你撞的，你会那么好心，把她送到医院？还是说，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我被他的言语惊到了。 老人继续咆哮：“你除了担负我老伴所有的治疗费用，还要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我算算，总共五万块钱！” 难为他还知道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为了讹钱真是煞费苦心。 我问：“我要是不赔呢？” 老人梗脖子：“你要是不赔，我就报警。有法律为我们做主！” 刚好给老太婆做手术的医生经过，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手机递给老人：“老人家，你现在就替你报警。” 老人明显地缩了下脖子，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他走到一边，给人打电话去了。 我想他不报警，那我报警。 我给警察打了电话。 警察没来，老人的儿子倒是先来了。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掉色的大金链子，臂膀上纹着纹身，满脸横肉。 见到我之后，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又斜眼上下打量我：“就是你把我妈撞了，我爸说要你赔偿五万块钱，我骂他了。” 我心想，倒是没看出来，这人长相凶狠，倒是个讲理的。 没想到，他一下句话，令我直接破防。 5 “我算了算，我家老太太的损失不止五万块钱，得要十万块钱。要是拿不出来钱，今个儿你哪里也去不了！” 他一使眼色，身边有两个小弟把我拦住。 我冷声问：“还讲不讲道理了，你妈摔倒在马路中间，我把她送到医院。医药费还是我垫付的。我做好事不求回报，你们还想倒打一耙子？” 中年人笑得满脸肥肉一颤一颤：“讲道理，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他问身边的人：“路边有个老太太无缘无故摔倒，你们会去扶吗？” 身边的人摇头。 “扶个啥，又不是我亲妈，我凭什么扶她。” “我扶的前提是，我撞了她，毕竟要是不扶，她死了，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走廊上来往的人，他们发表各自的意见。 “这女人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扶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老太太，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看她就是心里有鬼，撞了老太太，为了推卸责任，又来假装好人。” “新闻上见得多了，路边的老太太谁扶谁倒霉。她该不会不看新闻吧？” 面对众人的指责，我只觉一阵寒心。 老人的儿子双手一摊，挑眉看向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道理都站在我这边。你还想抵赖吗？” 眼看没有人相信我，我：“老太太马上就要醒了，她会告诉你们真相。” 老人的儿子点头：“也对，我妈醒了之后，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6 就在这时，护士出现：“老太太醒了。” 我们进入到老太太的病房。 老太太的儿子扑倒她的床边：“妈，你醒了，我担心死你了。” 他干哭不掉泪，拙劣的演技真够敷衍的。 他指向我：“妈，是不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把你撞倒的？” 老太太指向我：“是她……”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那时都快死了，是我把她抱到车里，送来医院。 半路上，老太太吐了我一车，我还没问她要清洁费呢。 老人的儿子问她：“妈，你确定是她把你撞倒了？” 老太太用力点点头后，将头偏了过去。 她儿子走向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下子我看你怎么狡辩。” 都说扶老人有风险，我还不信。 以为凭我一己之力，能扶起倒地的人性，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这老人倒地，没有人扶，不冤，敢情救了她，她还要讹我。 门口看热闹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就说嘛，一定是她撞的，不然不会送老太太来医院！” “现在是法制社会，撞了人还想逃脱责任？” “说什么自己是雷风，就是为了逃避责任！” 这些冷嘲热讽的声音令我脑袋里面嗡嗡的。 我向病房外走，老人的儿子挡在我的面前：“想走？赔偿还没给呢。” 我就一个超市里的员工，哪有钱赔偿。 老人的儿子拿出蝴蝶刀：“要么赔钱，要么留下一只手！” 却在这时，两名警察进来。 其中一个老警察冷笑：“赵明，你要谁一只手呢，要不到局子里讲个明白？” 7 见到警察到来，赵明赶紧收起蝴蝶刀：“我这不是吓唬她吗？警察同志，这个女人撞了我妈，我正问她索要赔偿呢。” 老警察向我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听赵明讲了事情的经过。 他一口咬定，是我撞了他妈。 老警察冲我使了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最后，他们只能公事公办，限我半个月内赔偿赵明的损失。 从医院里面出来，老警察叹口气：“那个路段没有摄像头，说不清楚。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们也没有办法。” 身边的年轻警察道：“要不是穿着这身皮，我真想胖揍那一家烂人。” 说完，他发泄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我问他们：“是不是只要找到监控证据，我就能洗刷我的清白？” 老警察说：“是的。” 我想起那个拍摄视频的小姑娘，她当时带着拍摄团队。 同时，我也记住了赵明一家的名字，他妈叫沈翠，他爸叫赵凯。 你们给我等着。 我回到家里，沈涛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他的臭袜子。 见我回来，沈涛坐起抱怨：“我说那老太婆是你亲妈啊，你把她送到医院就行了，怎么在医院呆那么久？” “饭都没做，我的西装都没熨，孩子的奶粉也没冲……这日子还过不过？” 我向卧室走，不想搭理他。 他吼我：“何晨，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我头也不回：“我不做饭，你不会点外卖吗？衣服没洗，你不会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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