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掌文故事会 2024-11-02 错误救赎
  和周瑾安和离后,我回城南重新开了间馄饨铺子。 众人皆笑前太傅夫人善妒, 已是半老徐娘,膝下一双儿女孝顺乖巧。 却容不下太傅少时的青梅, 主动和离,舍了快熬了半辈子才拥有的富贵。 我给前来看我笑话的尚书夫人抓了把她讨厌的葱花: “尝尝吧,太子想吃都吃不着呢。” 她笑我痴人说梦, 隔天却见着我端着一碗馄饨面出现在圣上的生辰大典上。 彼时, 我独坐于仅次于圣上的二等雅座, 遥望太傅携着新进门的夫人以及我那一双儿女淡淡一笑, 随后一剑刺穿了周瑾安的乌纱帽。 “鄙人不才,恰好官职比你高一级。” 1. 端上一碗我亲手做的馄饨面后, 圣上对我赞不绝口, 只是底下众人安静得不似寻常。 毕竟昔日太傅的下堂妇,只是一介平民孤女,转眼得了皇帝的青睐, 怎么看都奇怪。 上次看我笑话的尚书夫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我转眸,对上了太傅周瑾安的双眼。 他眼里闪过疑惑、震惊、了然,最后归于平淡,剩了一丝愤怒。 觥筹交错间, 周瑾安拦着了我,语气怜悯: “你若想报复我,不必作践自己。” 我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恩爱有加。而你身形浮肿、皮肤松弛,两鬓些许白发,已经过了以色侍人的年龄了。” 他声音清冷,贬低声中不见过往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 我不由得有些失笑, 想来他也听说前两天我大放厥词声称太子要吃我的馄饨都得排队,从而误以为我攀上了太子。 “你笑什么?” “笑你虚伪假面,我竟被你蒙骗了那么多年。” 我看向他身旁:“我以色侍人,那又如何?你夫人干的也不是这档子事吗?” 2. “慕昭,你放肆!鸢儿与你不一样,她漂泊半生,侠肝义胆,来我这只是为了找个家罢了。是你生性善妒,连一个小小的孤女都容不下,非要同我和离,鸢儿有什么错?!” 我看了眼姜时鸢, 他说的倒也没错。 姜时鸢虽年龄与我相仿,但气色却与我天差地别。 我年已四十,半生蹉跎于内宅,孝顺婆母,慈爱儿女,处理府中各种烦琐之事,早已沦为内宅幽怨妇人。 反观姜时鸢,面色红润,一张小脸保养得极好,芊芊细腰,眸含春水,眼角的些许皱纹更为其增添了丝魅力。 罢了, 我想。 “她确实没错。” 姜时鸢有些意外地抬头看我。 “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府中上下开支都来自于我费心劳神打理的那几间铺子和良田,太傅二十多年的俸禄都借口说给了路边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实际上是给了你那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小青梅。” “不过是你舍不得你的小青梅困于内宅,从而找了我替你管家,她在外随心所欲。甚至于我生的孩子,你都让他们喊别人作娘。” 周瑾安一愣: “你都知道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那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能大度些,该是你的就没人能抢走。你既不愁吃喝,我的俸禄接济一个旧友又如何?你既已是当家主母,管理府中事宜只是分内之事,况且鸢儿喜爱孩子,让远舟和归晚认她做干娘也是情理之中。你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真是我无理取闹。 我也懒得与其争辩, 只是轻轻看了眼我那两个孩儿一左一右牵着姜时鸢的手。 周瑾安深深地呼出口气:“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夫人的位置依旧为你留着。别再使欲擒故纵的法子了!” 姜时鸢一直维持的假笑差点破裂: “是啊姐姐,都那么大年龄了,还学别人呕什么气啊。” 只是我那儿子听到这话,眉头拧得厉害。 周瑾安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府中那么多事需要她来,若是你姜娘亲,岂不是累坏了她?还怎么陪你游山玩水?” 他以为我还是跟之前那般装聋作哑。 3. 我爹死在我十三岁那年, 给我爹办了丧事后,我当了家中的传家宝,换了五十两银子,在朝歌城南开了家馄饨铺子。干了没两年,在那遇上了个穷书生。 那个穷书生一天只吃一碗馄饨,但要喝上十碗馄饨汤。 我嫌他故意找事,每次就往他碗里多放两勺盐。 日子久了,他也察觉出些什么,便不再来了。 我落得清闲。 偶然一次又遇上那个穷书生,他正被人赶出客栈,推搡间,包裹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一封请命书赫然在其中。 在场的人玩笑作一团,纷纷笑他一个书生还想做英雄,为民请命。 我忽然想起我爹的遗愿, 要我嫁一个不舞刀弄枪的书生,这样才能把我看得牢牢的。 我拿着剩下的银子找到了正在被乞丐欺负的书生。 “不管之后你是否一举夺魁,都需娶我为妻,不纳旁人。” 那日大雨, 他看了我眼便冲进了雨中:“我已有心上人,恕难从命。” 我虽不懂文人雅客,但也知不能强人所难。 一个月后,未曾想那个书生还是找上了我,给了我个平安符。 他站在我的馄饨铺子外,一口气吃了三碗馄饨:“他日我若高中,必定三书六礼聘你为妻。若是不中,我就开个烧饼铺,在你旁边卖烧饼。” 周瑾安目光灼灼, 望着他那拿着平安符颤抖着的双手,我笑出了声。 只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平安符,原本就不是为我求的。 不过周瑾安确实天才, 一朝夺得榜眼,身着红袍,当街打马,风光无限。 周瑾安也未曾食言,官拜某侍郎后,便为成婚事宜忙前忙后。 众人都羡慕我慧眼识珠, 只是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我虽是嫁人了,但里里外外却还是只有我一人。 他的俸禄,被他拿去了做善事。 皇上对他的奖赏,也被换成银两用作了别处。 周瑾安一天天似乎很忙,只有晚膳那一点点时间能见到他。 我好像依旧只有我的馄饨铺子, 闲暇时便去我爹墓前给他烧点纸。 “老爹啊,嫁人好像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还是好孤独啊。” 只是后面馄饨铺子也没了, 因为周瑾安说他的夫人不适合抛头露面,给了我几间铺子打理,让我打发时间。 但周瑾安似乎很有钱,给我的铺子都是城中利润最高的。 不过他也很小气, 我收养了路边的一条小黄狗,周瑾安说没有闲钱养它,要我丢了它。 我不愿,那是我与周瑾安僵持最久的一次。 最后他轻轻叹气:“罢了,你养吧。左右府里也没人怕狗。” 我欣喜无比,以为他爱我所以让步。 只不过, 我的小黄没能活过那年冬天。 4. 而我要和离的理由也很简单, 只不过是我发现小黄并不是自然冻死, 而是被周瑾安饿了三天并埋在了雪地里被活活冻死。 那时的周瑾安正像条狗似的蹲在姜时鸢面前讨赏, 吹嘘着自己为她做的事。 我只觉得讽刺, 一开始为了我爹,后面为了我自己,再后面为了孩子, 一切的忍耐也成了笑话。 原本以为是周瑾安对我的让步,结果成了他讨好白月光的方式。 我的信念轰然倒塌。 5. “娘,你若是真学那不知廉耻的妓子去攀附太子,那我便不会再认你。” 嫡子周远舟清冷的声音将我的记忆拉回。 他牵着姜时鸢的手却一刻不曾放下。 对于他,我总有些无奈。 这个儿子简直就是翻版的周瑾安,对我客气疏离。 刚生下周远舟时, 我以为自己终于不孤单了,有个人陪着我了。 他小时乖巧可爱,会在生病后抱着我用软糯糯的声音喊我娘亲。 直到他四岁生辰。 周瑾安刚从外面回来,又单独把周远舟带走了: “你只是个深闺妇人,教养孩子方面还是欠佳,先把他放我一个朋友那待几年,让他开拓眼界。” 这一去,就是五年。 可惜那个时候我不知晓, 他只是因为姜时鸢一句想抢个孩子来玩玩,而毫不犹豫地带走了周远舟。 再次见面,记忆里的那个糯米团子已经等比例长大, 他也是如现在这般牵着姜时鸢的手为她细细介绍着府中的每一处花草。 我欣喜地冲过去抱住他, 却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最后还是姜时鸢轻轻把我推开,朝我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远舟有点不喜外人的接触。” 我一愣, 瞧见他掏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擦干净了每根手指, “娘。”周远舟淡淡地扫了我眼,接着又牵起姜时鸢的手:“是我央求姜娘亲来的府中,你去准备些吃食吧,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和姜娘亲的独处。” 后面周瑾安也回来了, 他们三人坐一起喝茶赏月,坐船游玩, 我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静静地躲在暗处看着他们如同亲密无间的一家人,手牵着手,笑得开心。 后面,我和周瑾安大吵了一架, 把府里值钱的东西砸了又砸,才换得周远舟终于在我身边留下。 只是从那之后,周瑾安和周远舟似乎更不待见我了, 他们会在每年三月出府,去的地方都不一样,有时是江南,有时是漠北。 而当我提出想跟他们同行时, 周瑾安眼眸里往往会流露出一丝轻蔑: “你懂这些吗?你知道三月的乌镇里,在淅沥的小雨中舞剑有什么意境吗?你知道我向往着的江湖是什么样的吗?以你的眼界,只能守着这宅子过一生了。” 周远舟在一旁未曾言语,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你们是去见姜时鸢吧?” 那个时候我才想起,周瑾安在娶我之前是说自己有心上人的。 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二人措手不及, 没想到最先发怒的是周远舟, 第一次见他发怒,像是只愤怒的狮子,一头撞在我肚子上: “你还想怎样啊!都怪你!你都已经把我从姜娘亲那抢过来了,现在还要剥夺我去看姜娘亲的权利吗?我讨厌你!为什么不能是姜时鸢做我亲娘!” 我无法形容那时的心情,但身体上的痛楚远远大于心理上的痛苦, 身下一股暖流经过,我直接倒了下去。 周瑾安的淡漠的表情终于破裂,抱着我就往外面赶:“昭儿,我带你找大夫。” 晕过去的前一秒我还在想,这是周瑾安为数不多紧张我的时候吧。 醒来后,大夫跟我说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差点孩子就保不住了。 我看向空荡荡的屋子下意识却是想为周远舟说好话: “瑾安父子俩呢?告诉远舟,这次事情不怪他,我没事……” 说了许久,我才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抬头一看,下人们都低着头心虚不敢看我。 “所以,他们还是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周远舟失望。 6. “慕昭姑姑,找你好久了。皇爷爷说有事找你。” 一抹温热的触感附上我的手腕, 转眼看去,当今圣上唯一的嫡长孙谢长泽正朝我眨巴眼,随后又压低声音朝我说道: “父亲怕你受欺负,要我来给姑姑撑腰。姑姑你放心,我绝对把那些欺负姑姑的人训得服服帖帖。” 我转身刚想离开,余光瞥见我那小女儿周归晚一双不安分的小手正搅动着帕子,望向我的眼神里带了丝怨恨。 “你恨我?” 我直接问出了声。 不是我故意要给她难堪,而是确实不懂她为什么恨我。 自从养废了一个周远舟后,我便把第二个孩子带在身边,说什么也不肯再送出去了。 从小到大,给周归晚的任何东西都是最好的。 难不成是与周瑾安和离时,我执意想带她一起走? 我摇了摇头,不愿再回想那日的情景。 周归晚一咬牙,朝谢长泽跪了下去: “求殿下明鉴。臣女与这慕昭已没有半点关系,她所做的一切都由她一人承担,只求殿下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是真心爱慕殿下的。” 我有些出神,竟没想到她私下已对谢长泽芳心暗许,那么着急把我撇干净。 “哦?是吗?”谢长泽看了我眼,语调故意拖长:“我怎么听说你都是跟着慕昭姑姑姓的呢?” “怎么可能!”周归晚发出一声惊叹:“我叫周归晚,不姓慕。要不是我娘一直逼着我跟她姓,我早就改姓了!” 说话间,我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周归晚又下意识扶住了我。 对上她心虚的双眸, 我才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周瑾安的一双儿女啊。 姜时鸢也跳了出来,玩笑道:“殿下你把她当姑姑,保不齐她想当你的小娘呢。一和离就和太子牵扯不清,可能早就有攀附之心了。” 周瑾安脸色很黑,没有反驳。 谢长泽顿住,转身,给了她一巴掌: “这是我姑姑!你用你那狗嘴乱叫什么呢?自己脏看什么都脏,你连我姑姑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谢长泽的速度快到旁人看不清,姜时鸢的脸很快就肿起来了。 谁都不会料到, 平日里遵守礼法到挑不出错的谢长泽,会当众掌掴一女子。 周瑾安敢怒不敢言,压着怒气道: “殿下,鸢儿她在江湖里无拘无束惯了,说话有失分寸,还请殿下见谅。” 他话锋一转,又扯到我身上:“不过慕昭也只是一介平民,如何担得起殿下的一声姑姑,殿下对其处处维护。是让文武百官知道,定会在折子上乱说些什么。” 谢长泽看看我又看看周瑾安:“看来你还不知道,她原本就是我姑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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