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上师尊,我被她送去魔界炼狱。
骨钉穿透我的腕骨,将我钉死在洞窟中,妖女魔物撕碎我的衣衫,在我的床榻随意出入。
小师弟也在她的纵容下,活生生剔了我的情丝。
三百年的煎熬和折磨,我终于学会了远离她。
她却跪在我面前,拿着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血溅白衣,她却握着我的手放在她脸上,笑得偏执又病态:
“时岸,只要你能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1
从炼狱出来那天,四季如春的天界,难得下了雪。
三百年暗不见天日的生活,早让我习惯了黑暗。
我眯眼躲着白得刺眼的光。
一个身穿白衣不染纤尘的人影,撑着伞自远而近闯进视野。
“三百年了,你在炼狱反省得如何?可知道错了?”
清越如玉石相碰的声音自头顶砸下来,一字一句都在提醒着我这三百年来发生过的事。
星澜是我的师尊,八百年前她提着我的后颈将我从魔窟带上天界。
一点瑶池水将我点化成人,她牵着我从人间的华灯初上走到繁华落幕之处,说:
“沈时岸,你既拜入我门下,往后我来护你周全。”
五百年的朝夕相处,我对她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后来也是她,在我的隐秘心事被公之于众后,当众掌刑抽了我二十鞭。
皮肉开裂,鲜血溅了她一身。
我痛不欲生,无力地匍匐在地,却执拗的求她不要赶我走。
她却一根根掰开我抓着她裙摆的手指,冷声斥责:
“罔顾人伦,不知廉耻,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只学会了颠倒纲常?”
“如此,那你就去炼狱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回来。”
暗不见天日的炼狱里。
骨钉刺穿了我的腕骨,情丝被从我体内抽走。
魔物妖祟撕扯碾碎我的衣衫,浑身上下唯一的遮掩,只剩脖子上手腕粗的锁链。
是个活物都能攀上我的身体凌虐折磨我,每个人每个声音都在警告我:
“离星澜仙尊远点儿,你这样下贱低等的狐妖,高攀不起。”
我从愤怒到绝望。
可四肢被锁,等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折辱。
起先我每天都在期待着师尊会来带我走,就像八百年前那样。
后来我每天却只期待着死亡能早日降临。
而如今,三百年过去。
我从枝头跌入尘埃,成了被魔族肆意玩弄的放荡狐妖;她还是一贯的清冷孤傲,不染纤尘。
我跪在魔窟钱,抬头触及那双清冷的眸子,我还有些恍惚,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
痛意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师尊,师兄好不容易才回来,他肯定是知道错了。”
未等我开口,一个明朗轻快的声音传来,小师弟手抓着她的衣袖探出来头。
目光在我身上扫过,锐利中藏着森森的警告。
这种眼神我并不陌生。
炼狱三百年,暗不见天日,唯一来探望我的,只有小师弟。
但他又不是真心来探望我的。
每次她过来,折磨我的场景,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狂欢。
等着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像一块破抹布丢在地上,他便会抬脚踩在上我的后背:
“师兄,你现在这么脏,师尊要是知道你还心悦于她,该多恶心啊。”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使我咬破了下唇,铁锈味在唇腔中蔓延扩散。
星澜却在他的话中柔和了神情,抬手向我发顶探来:
“三百年不见,你清减了许多,回去后潜心修炼,都补回来。”
语气温柔,动作熟稔,一如从前。
落在我眼中却成了过去三百年来游走在我身上的魔爪。
我下意识抱住脑袋跪倒在地,痛苦哀求:
“我知道错了,师尊,我已经知道错了,往后定会专心修炼,再不敢肖想旁的。”
星澜的手悬停在空中,僵了一瞬。
小师弟不容我拒绝蛮硬地将我从地上扯起来,对星澜道:
“师尊,你太凶了,都吓到师兄了!”
星澜眸色软了下来,只说待我身体好些了,再继续随她修炼。
“师尊。”我低头沉声开口:“我想修无情道。”
“沈时岸,你反省了三百年,就只学会了胡闹叛逆?”星澜面色微沉,“我教你修行之法,不是让你朝三暮四中途改道的。”
我抿唇后退一步。
若还有别的可能,我也不愿中途改道,一切都要推翻,还要从头开始。
可是我已经没了情丝,从前的修为全部被废,更是当了妖魔三百年炉鼎。
没有情丝的人,无情道是唯一的出路了。
“师尊,我已经没有……”
“师兄!”小师弟突然出声,我瞳孔骤缩。
2
来不及后退,他就笑嘻嘻地凑过来,手掌顶着我的后背不容我后退,一副纯良无辜的语气问道:
“师兄想改修无情道,是因为还心悦于师尊,所以想通过这种方法来逼自己忘掉……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揣摩你的心思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改口。
但星澜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我心头大骇,连忙跌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对不起师尊,我、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不敢了,我……”
“沈时岸!”星澜冷喝出声,“你装疯卖傻也要适可而止,往后你就跟着彦秋修炼,把落下的进度都补上来。”
说完,也不等我再开口,便甩袖离开。
我的心猛地跌进谷底。
没了情丝的人,若是强行修练他道,唯一的下场是爆丹而亡。
小师弟一把将我拽起,笑吟吟地说要教我继续修炼。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了修为,连最基础的御剑都无法掌控。
小师弟不管不顾地将我推到剑上,一个口诀出口,我就被带到空中。
没了修为傍身,御剑的高度让我提心吊胆,我只好趴下去抱紧剑身。
小师弟却在此时突然收回了术法。
飞剑失控,载着我重重摔在地上。
胸腔磕在石头上,一口鲜血涌上喉咙。
未等我抬起头来,他便蹲下来抓着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头。
“师兄,你刚才是想告诉师尊是我抽走你的情丝的,是吗?”
他勾唇笑得开朗,我却只觉得后背发凉。
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涌上来的鲜血呛得涕泪连连,只能不停地摇头。
他又继续道:
“一个喜欢上自己师尊的孽徒,一个千人玩弄过的下贱狐妖,你觉得师尊还会信你吗?”
星澜当然不会再信我。
准确而言,自从三百年前小师弟故意将那本写有爱慕师尊的手札公之于众那天起,她就只会觉得我恶心。
时到今日我还清楚记得,三百年前他亲手掌刑。
手起鞭落,划破空中实打实地落在我身上。
每一鞭都用了十分十的力道,伤口清晰可见森森白骨。
却都不及他的话来得伤人:
“罔顾人伦,欺师灭祖,我何曾教过你这般不知廉耻?”
小师弟说完这些,似是觉得还不够,又掐了个决,将我扔到飞剑上。
飞剑摇摇晃晃升起的一瞬。
我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翻身从高处跌落。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我恍惚感觉自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半睡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了星澜的急切的声音:
“别怕,时岸,师尊在。”
是梦吧。
星澜厌恶我透顶,又怎么会关心我?
紧接着我就听到小师弟的声音:
“对不起,师尊,我也没想到师兄在炼狱里待了三百年,连御剑都不会了,我还以为他是不喜欢我,想让你教他……”
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
即使睁不开眼,我也能想象得出来他是如何委屈的表情。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果不其然,星澜叹了口气,道:
“我没怪你,他学艺不精进,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和从前一样。
我和小师弟之间,不论是谁犯了错,他总会不由分说信了他的话。
包括三百年前那份记有爱慕她的手札。
我心悦于她,却从不敢将心事袒露而出,更别说将隐秘心事记录成册。
那手札,分明是小师弟的笔迹,只要他去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却还是一把火将其烧成灰烬,送我去了魔界炼狱。
也幸好那三百年我情丝被抽,更将我对她的一腔爱意都浇灭,而今再亲耳听到她明晃晃的偏心话,心里却一片平静。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了。
翻了个身,曲起腿将自己抱得紧紧的,昏昏沉沉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
那是我刚跟着星澜到九重天没多久。
不通人性,不会术法,每日只会屁颠颠儿甩着尾巴跟着星澜跑。
漫天仙君比我如蛇蝎猛兽,张口闭口唤我下等妖物。
若非星澜护着我,我肯定会被他们扒皮剔骨。
她下凡捉妖受了伤,是我自断了一条狐尾,才从万莲池中为她寻来接骨草;我初化人形要受雷劫,是她用掉一半的修为,才助我顺利渡劫。
星澜素来冷清端庄,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对我笑。
她浑身是血,往日清冷孤傲的模样不复存在,还强撑着力气,伸手为我擦去唇角的血迹。
她说:
“时岸,别哭,我不疼的。”
“你过了这次雷劫,就能顺利登仙,往后在这九重天,在没人敢唤你妖物了。”
那个时候,星澜就是我唯一的倚仗。
她说有她在一日,便会护我一日。
可是后来也是她,在小师弟故意摔碎我的琉璃盏时,将他护在身后,冷着脸斥责我:
“彦秋不是故意的,他已经道歉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果然是野性难驯妖性不改!”
3
小师弟是星澜历劫归来时带回来的。
他说小师弟于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她将他带回了仙界。
同样是修炼,小师弟瞥一眼我手里的剑,她就勒令我将剑送给他。
小师弟受了重伤需要狐尾入药,我紧盯着她手中的剑不停后退。
她却只是蹲在我面前,手捂着我的嘴。
手起刀落,硬生生摘掉我一条尾巴。
我疼得惨叫出声,他却捂着我的嘴不肯放开,说:
“彦秋还在休息,别吵醒他。”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这时间最伤人的话。
她不关心我疼不疼,只在乎小师弟会不会被吵醒。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她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师尊了。
……
往事在脑中打马过了一圈儿,我猛地弹坐起。
后背已经被惊出了密密层层的冷汗。
一只纤纤玉手,端着玉瓷碗落在眼中,后背被贴上来一只手掌:
“怎么,又做什么噩梦了?”
关切的声音落下,星澜略带担忧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和梦中的人重叠。
我瞳孔猛地缩起,下意识向后弹开,一时不察,从床边滚落。
“时岸!”
星澜瞳孔跳了下,忙弯腰向我探来。
我慌忙躲开她的手,跪倒匍匐在地,不停地扣头哀求:
“对不起,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砍我的尾巴。”
星澜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浓黑的眼中似乎一闪而过痛苦,她抿了抿唇,弯腰强行将我扶回床上。
察觉到我的颤抖,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我的后背上。
艰涩地安抚道:
“时岸,那是梦,是假的,以后不会了……我知道你还在怪我送你去炼狱反省,那里确实是苦寒之地,你素来受不得冷,是我考虑不周到,你不喜欢,以后都不用再去了。”
我挣扎着摇头:
“不是的,都是我的错,是我野性难驯,给师尊添了麻烦……”
“时岸!”
星澜打断我的话,猛地将我抱得很紧,鬓角贴着我的面颊蹭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似乎在颤抖。
从高处连着摔下来两次,我摔断了腿。
星澜亲自为我接骨,包扎,换药。
每次我都紧抓着衣摆,生怕布料再往上挪开一寸,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痕就会暴露在她眼下。
她抬头对上我的眼,细致地为我套上鞋袜:
“别怕,换药而已,不疼的。”
我凝眸,无动于衷盯着她的双眼。
我说我想修无情道。
星澜动作顿了下,垂下眼睑避开我的眼:
“等你伤好了再说。”
……
整整三日,星澜对我有求必应。
唯独我提到想修无情道,都会被她岔开话题。
避而不谈,就是拒绝。
我紧抿着唇翻了个身,便听到星澜在我的身后叹息:
“修无情道要抽走情丝,会很疼,时岸,师尊不想让你疼。”
不想让我疼。
却还是选择为了救小师弟,断我一条尾巴。
但她不知道的事,我的情丝早就已经被抽走了啊!
我张唇欲说话,星澜却已经起身离开了。
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一片阴影在这时打下来,讥诮的声音也自上而下传过来:
“别看了,师兄,师尊不会允许你修无情道的。不过,听说你受了伤,有位故友要来探望你,猜猜看,是谁?”
小师弟忽地弯腰,一张漂亮却暗藏毒辣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空气中有湿冷的水汽爬上来,让人熟悉又恐惧。
不等我张嘴求饶交出来,一双阴冷的手落在我的脖子上。
湿冷又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张我在炼狱里被妖魔折辱时面对了三百年的脸,猛地窜到我面前。
那些恐惧的过往瞬间涌入脑袋,屈辱,难堪,无助,每一幕都如刀片一般凌虐着我的心脏。
“小贱奴,是忘了我们这些老情人吗?我说你怎么出来后就不回来了……”蛇妖惑人的眼眸扫过我全身,抬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扯着我的衣服,“原来是有了新欢。”
“怎么,你师尊知道你已经是千人骑万人睡的烂货了吗?”
一句句羞辱当头砸下。
小师弟在一旁咯咯笑着:“师尊才不知道,我帮师兄瞒得可好了。”
就在他用手来捂我的嘴时,我怒从心起,张开嘴,狠狠咬下去。
“啪——”
一记耳光却在此时扇了过来,小师弟紧抓着我的头发,恶狠狠地威胁道:
“三百年了,都学不会规矩是吗?还敢反……”
灵光自门口飞来,小师弟慌忙要躲,星澜飞身而来。
那记耳光他下了死手,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冥冥中只听得星澜一声咬牙切齿:
“勾结妖魔,残害同门,彦秋,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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