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被包养了。
这是我亲耳听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说的。
“桥桥，妈妈是小三。”哥哥的表情十分严肃。
他穿着校服，衣角沾着污渍，脸上挂着彩。
“我看见她给别人开家长会了。是她情夫的儿子，叫祁煜，和我同班，也上高一。”
“爸爸不是刚去世没多久吗？”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哥哥你打架了吗？”
“嗯。”
在我印象中，哥哥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平常和人起冲突都很少，更别说和人打架。
“是那个祁煜打的你吗？”
“不是。”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脸上的伤是妈妈打的。
祁煜全程看戏，他说哥哥是连亲妈都不想认的孩子。
他故意叫妈妈去开家长会，就是为了让哥哥难堪。
因为他觉得，哥哥这样的小孩，小三的小孩，根本不配在市一中的实验班里，不配和他竞争竞赛名额。
妈妈觉得脸上挂不住，将哥哥推开，还打了哥哥一巴掌。
后来妈妈在家里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她说她现在的这个男朋友比爸爸有钱多了，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妈，你疯了？那个男的有老婆。”哥哥看着妈妈，眼中透出浓浓的失望。
“那又怎么样，他不会一直有老婆的。”
“你以为他看得上你什么？看上你快四十岁了还带着两个孩子？我求你清醒点。”
“别说了，何齐，很快，你和妹妹的生活都会变好。”
没想到妈妈一语成谶，那家的女主人真的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她带着她口中的男朋友来家里。
“桥桥，这是你祁叔叔。”
那个男人和善地看向我，他西装革履，眸底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祁叔叔每一次来都会带很多东西。
但哥哥很不喜欢他。
哥哥说，我们爸爸和祁叔叔的老婆都尸骨未寒，俩人就这么着急的在一起了。
祁叔叔和妈妈说，娶她可以，但是不能带小孩进家门，因为他也有两个孩子。
妈妈因为这件事跟他争吵了很多次。
但妈妈离不开他，离不开他的钱。
哥哥和我说妈妈这么做是错误的，等他高中毕业，就去兼职，不再花妈妈的钱。
他轻轻地擦拭着爸爸的照片，眼角湿润。
“哥哥，别哭。”
我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他有些哽咽，似乎隐忍了很久：“妈妈早就出轨了。”
“以后她要是嫁过去，你愿意跟着哥哥吗，可能会很穷，但是哥哥会努力把最好的给你。”
我点了点头，他紧紧抱住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他也才十六岁，他抱得很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亲人的存在。
之后的一段时间，哥哥的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伤口。
我问他，他也总是闭口不提。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校门口等他。
才看到，祁煜，带着一群人，将哥哥围在角落。
他们对哥哥拳打脚踢，祁煜放话：“何齐，如果有其他人知道我来找过你，下次被围在角落的就是你妹妹了。”
哥哥艰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行。”
我鼻尖一酸，忍不住流泪。
到家时，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我无法想象，哥哥受了多大的委屈。
“桥桥，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他的语气焦急。
“不是，我就是想爸爸了，我不喜欢祁叔叔。”
“没事，妈妈嫁给他的话，你就跟着哥哥就好。不怕。”他拍了拍我的背。
我点了点头。
但，妈妈还没有嫁过去，意外就发生了。那天我刚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屋内的声音。
哥哥和祁叔叔还有妈妈大吵一架。
“妈，你们怎么能在爸爸的照片遗像前面做这种事！”哥哥的情绪失控，声音有些沙哑。
透过门缝，我看见妈妈衣衫不整，祁叔叔站在旁边，满脸不爽。
“既然你今天不方便，我先走了。”他整了整他的领带，又恢复了体面的样子。
哥哥双眼猩红，推了他一把。
祁叔叔一头撞到了柜子上，额头上流下一抹腥红。
“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是吧。”哥哥强忍着哭腔，拿出拍到的照片摔到了妈妈的身上。
“这是我在爸爸的抽屉里找到的，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以后，你不是我妈妈，桥桥我会照顾好，你去嫁人吧。”
这话似乎激怒了祁叔叔。
他无视额头的伤口，死死地掐住了哥哥的脖子。
“小杂种，你也配用这种语气说话，你也配拍我？”
祁叔叔的表情狰狞，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哥哥的力气也很大，他掰开祁叔叔的手指，还咬了祁叔叔一口。
我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屋内的闹剧。
下一秒，妈妈看着渐落下风的祁叔叔，毫不犹豫地给祁叔叔递了刀子。
哥哥不可置信地看着递刀子的妈妈，认命般地停止了挣扎。
我赶忙想要推门而入，哥哥的视线却对上了我的。
他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进来，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我飞快跑下楼，跌坐在地。
哥哥被妈妈的情夫杀了，凶器是妈妈亲手交给他的。
他最后还想着保护我，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妈妈应该很希望我和哥哥都死掉吧，这样她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嫁进祁家了。
可是凭什么呢，我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一般，抽疼。
后来，妈妈真的嫁进了祁家，而哥哥连一场葬礼都没有。
她很开心，完全看不出来经历了丧子之痛。
她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祁叔叔接受我进家门。
“他为什么突然接受了我呢？”
妈妈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可以接受我，为什么当初不能接受哥哥呢？”
妈妈听到我提哥哥，狠狠地掐了我一把。
“以后到了新家，别再提你哥哥了。”
我点了点头，仇恨的种子在心底无限滋长。
祁叔叔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祁煜，另一个是祁雪，祁雪只比我大了几个月。
进家门的第一天，祁雪就放话，说不想在这个家看见我。
于是，妈妈让我和住家保姆一起吃住。
其实妈妈根本也不想带我来，只是我还未成年，如果不管我，也许她和祁叔叔都会受到法律的谴责。
“桥桥，你要体谅体谅妈妈，妈妈也才刚进家门，人微言轻的，以后妈妈一定让你住好的房间。”
她忙活着讨好祁家人，这句承诺，直到她死了都没兑现。
祁雪变着法地整我，她撕碎了哥哥攒给我的所有现金。
钱的碎片散落在地。
“何桥，现在谁还用现金？别再让我看到这些皱巴巴的东西出现在我的家里啊。”
她死死地踩着我想捡钱的手，“你还敢捡？”“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不知道么，你以为你妈为什么能这么快进家门，还不是因为她在我妈妈还没有去世的时候就开始勾引我爸爸了么？”
她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我告诉你啊，我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才给你妈妈留一点面子。”
“别以为你住在保姆间，就能让我解气，你妈做的破事，我打你千万次都不为过啊。”
“母债女偿，懂么？”
我强忍着泪，和妈妈说不想再住在祁家，想寄宿。
她摸了摸我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对我说：“唉，寄宿干什么？妈妈哪里有钱呀，妈妈又没有工作。”
可她披金戴银，寄宿需要额外交的费用，还不够她买一个耳环。
“而且这个家这么大，还不比你寄宿舒服？”
“让你住保姆间你就委屈了？保姆间都比你寄宿舒服，你又不是千金大小姐，矫情什么啊。”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怪罪。
她不是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只想利用我讨好祁雪。
似乎只要我过得不好，祁雪的心态就会平衡些，她就能轻松一些。
她每天过着富太太般的生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巴结祁煜和祁雪。
我在阴暗的角落看着她，看着她和祁叔叔恩恩爱爱，看着她被养的红光满面。
妈妈，你似乎已经忘记哥哥了。
我看着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地没入肉中。
你和祁叔叔，凭什么踩着哥哥的血肉过得这么好。
我拼了命学习，拼了命想努力离开这个家，想让伤害过我和哥哥的所有人都受到应得的惩罚。
我躲在暗处观察着，算计着，隐忍着。
后来我和祁雪考上了同一个高中，我和她的矛盾就更深了。
得知我也上了市一中之后，她气得在家里发疯。
“该死的，就你也配。你这种人你凭什么上高中，你凭什么接受教育，你就应该直接当我们家的保姆！”
我麻木地看着她，我知道，迎接我的又会是一顿痛打。
“对不起姐姐，我没办法去打工，我是我们市的中考第一名，学杂费已经全免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赢过祁雪。
我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崩坏，语气淡然：“如果我辍学了，一定会有很多人好奇吧。”
“如果这样的话，会不会对祁叔叔的公司有影响呢。”
“何桥，你装什么？你偷读书是吧？你凭什么跟我上同一个高中！你凭什么考市第一？”她尖叫着。
一旁的祁煜扶着她，戏谑地看着我：“她哥何齐，也很厉害。”
这是哥哥死后，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听到哥哥的名字。
我一顿，鼻尖忍不住酸涩。
后来我才知道，祁煜是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哥哥，其实他和祁雪都一样，都想毁了我。
祁雪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于是她找到了新的攻击我的武器：“她哥不是早死了么？哦，该不会是被她克死的吧。”
“祁雪，你太过分了。”我的声音沙哑。
“哦？我过分，到底是谁赖在谁家死死不肯走啊，你要是受不了，你就给我滚。”
这一次，妈妈和祁叔叔都在。
我看着他们的表情逐渐不自然。
祁叔叔第一次凶了祁雪：“雪儿，你说什么，什么克死不克死，她哥哥是因为意外才走的。”
意外，我轻笑，什么意外，意外被杀死么。
“对呀，死者为大。而且人都走了，还是不要说了，不太吉利。”
我看着在旁边帮腔的妈妈，心中一阵恶寒。
呵呵，不太吉利......
我强忍着恨意，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们所有人都下去，跪着求哥哥的原谅。我开始留意祁家所有人的习惯。
他们的作息，他们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
我在角落处看着他们其乐融融。
直到祁煜高考前，我终于找到了机会。
那天，祁叔叔工作到很晚，我走进祁叔叔书房。
“祁叔叔，你能送我去寄宿吗？”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为什么想寄宿？”
“因为你女儿，你老婆，还有所有人，都针对我，如果这样下去，我考不上大学。”
“我为什么要让你考上大学，你考上高中已经让雪儿很不高兴了。”
“因为如果你不让，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杀了我哥哥。”
他轻笑：“你有证据么？”
“如果我没有证据我为什么来找你。”
他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恢复了自然：“那你只能死了，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轻笑：“反正你妈也不想要你。”
他伸出手，像是掐哥哥那样掐着我。
我感受到强烈的痛意，看向门外，果然看到了祁煜的身影。
他快高考了，这几天都复习到很迟，每天这时候都会下楼倒水。
“爸爸，你在对何桥做什么。”他的脸色很难看，手指紧紧地捏着水杯。
我衣衫不整，祁叔叔一愣，我用力地推开他，踉跄地跑到祁煜的面前。
“救我，求求你。”
“煜煜，这是爸爸和她的事，你别掺和。”
“哦，爸爸你就这么急不可耐么，她可还没成年。”
“不是你想的那样！”祁叔叔拍桌。
“那是哪样？”
祁煜冷笑一声，拉着我离开书房。
我猜的果然没错，祁煜很讨厌祁叔叔，而祁叔叔却不敢对祁煜怎么样。
在保姆间住的这几年，我差不多把祁家的情况摸了个透。
祁叔叔原本不姓祁，而是入赘祁家，祁煜的妈妈死前将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祁煜，只不过现在祁煜还没有成年，所以公司还是由祁叔叔暂时管理。
“谢谢你。”我看着他。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我早就麻木了，但在祁煜面前，我还是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
他将我拉到房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去他书房？”
“对不起......他说如果，如果我不去的话，就像当初杀死哥哥那样杀死我。”
“你哥哥是被他杀的？”
“你相信我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那个凤凰男什么事干不出来？”
此刻，我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对不起，祁煜。”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妈妈破坏了你的家庭。”
他冷笑一声，清冽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他就你妈妈一个女人么？”
“原本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娶你妈妈，现在懂了。”
“原来是因为他杀了你哥哥啊。”
我一愣，沉默了良久。
看着这个曾经羞辱哥哥的人，心中一阵恶心。
“嗯。”我擦了擦泪，“不打扰你复习了。”
“今天可以打扰。”
“为什么？”
“你不害怕了么？”
“怕。”
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愧疚，不知是对哥哥的，还是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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