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拼命挣扎，却被爸爸按住手脚，被妈妈打断四肢，最后被亲姐姐亲手封了进去。
　　“石膏里有真人才是注入灵魂，看起来更加立体！”
　　“关几天又不会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四肢扭曲的疼痛，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活活闷死在石膏里。
　　我的身体在石膏里腐烂发臭，灵魂却看着养子被全家人宠爱到极致的幸福，
　　终于，我心灰意冷。
　　可他们却在看到石膏流出的尸水后，疯了。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客厅中央石膏下面刻着我的人脸，痛苦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
　　石膏跟奖杯并排。
　　我看着这一幕，才恍惚过来，我早就在她们将我封进石膏的那一刻，就死了。
　　“妈妈，哥哥是不是不高兴帮我呀？他的眼睛瞪着我，我好害怕。”
　　忽然，顾宇有些害怕地往妈妈怀里缩了缩。
　　“我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哥哥想要掐死我。”
　　“他敢！”妈妈宠溺的神色，提到我时，瞬间满脸厌恶。
　　“你们几个，把它给抬出去，免得吓到了小宇。”
　　说罢，妈妈冷冷地看了石膏一眼。
　　“本来今天想放你出来的，你竟然这么恶毒故意去吓小宇，那就在里面再待几天吧！大师说了，在里面待几天是不会死人的，你就在里面好好反思！”
　　我一阵恍惚，听到妈妈厌恶的语气，心里一阵刺痛。
　　多可笑。
　　我在石膏里动弹不得，又该如何去吓她的宝贝儿子？
　　原来，爱与不爱的区别，是这般大的。
　　妈妈冷哼一声。
　　“果然不是自己养的，人品就是不行，他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说着，她怜爱地摸了摸顾宇的头。
　　两人就在我发烂发臭的尸体面前上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
　　我呆愣地听着妈妈失望的语气，有些失焦的视线落在石膏上，怔怔地落下泪来。
　　小时候，我被坏人绑架。
　　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受尽了折磨，可我祈祷着被爸妈救回去时，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儿子。
　　全家人把对我的愧疚转化成爱加倍地灌溉在他身上。
　　尽管不是亲生，但他们爱他，如同宝贝一般，甚至，他连我的名字都一起取代了。
　　他叫顾宇，气宇轩昂的宇。
　　我叫顾余，户口本上，多余的余。
　　而我的回来，无人欢迎，却给了顾宇巨大的危机感，甚至不惜断掉一只手来陷害我。
　　爸爸将我推下楼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一回来就欺负小宇，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姐姐心疼地扶起顾宇，冷脸训斥我，“一个残废也配进我顾家的门？”
　　而妈妈失望地看着我。
　　“不是我养大的孩子，果然是养不熟的，实在是太恶毒了。”
　　我的眼前一片血红，想要解释的话哽在喉间
　　亲人的话像是一把把利刃扎进心口，刺得我生疼。
　　明明是夏日的正午，我却感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我对上顾宇挑衅的眼光，终于明白。
　　我的父母和姐姐，他们不爱我了。
　　甚至因为顾宇的一句想得奖，他们请了大师算命，听了大师的吩咐，将我封进石膏里。
　　他们说，真人封进石膏里，可以给石膏注入灵魂，甚至是旺主人。
　　这样，顾宇就一定可以夺冠。
　　2
　　“小宇，猜猜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就在这时，姐姐顾倩率先走进来，她瞥了我的石膏一眼，打断了管家的动作。
　　“就摆在这儿，他太不听话了，让他学学小宇，该怎么样去做一个乖儿子和乖弟弟。”
　　说着，她声音低了几分。
　　“别妄想破坏我们的家庭，你永远也融入不进来，也不可能代替小宇。”
　　我以为，姐姐叫停，是因为对我多了两分柔情。
　　原来，她只是为了替顾宇打压我，让我看看他们一家人，是什么幸福的样子。
　　我很想说，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
　　我也想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在意。
　　可话到嘴边，却疼得我心脏猛缩，魂体抽搐。
　　缓了好一阵，才看到爸爸将手里的东西献宝似的摆在顾宇的面前。
　　“小宇，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是你上次提到的限量版球鞋！还有手办！”
　　没一会儿，礼物堆满了桌子。
　　“哇！谢谢姐姐！谢谢爸爸！”顾宇兴奋地拆着礼物。
　　“顾余的呢？”
　　王妈提着菜忽然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此话一出，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就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石子出现在路边，硌的人难受。
　　顾宇的笑僵在脸上，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了哭腔。
　　“对不起爸爸妈妈，姐姐，都怪我。怪我占了哥哥的位置，不然他也不会因为怨我，就害我断了一只手。”
　　他哭着将手上的礼物推开。
　　“这里礼物我不要了，就作为赔罪送哥哥吧。”
　　“王妈，守好自己的本分。”爸爸冷硬道。
　　王妈面色一僵，她抿了抿唇，提着菜走了下去。临走时，却还是没忍住问。
　　“对了先生，顾余不是跟着你们出去了吗？还没有回来吗？”
　　王妈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她是奶奶在世时留下的老人，自我回来后，爸妈和姐姐对我的态度有目共睹，奶奶怕我受委屈，特意将她留下来照顾我。
　　还不让爸妈解聘王妈。
　　而我出事的那天，爸妈给她放了假。
　　家里人的神色再一次变化。
　　顾宇眼瞅着众人神色不对，忽然绊了沙发一下，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刚刚，看到哥哥瞪了我一眼，我害怕……”
　　他连忙抱头，蹲在了地上，语气恐慌。
　　“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都不要了，都给他好不好？”
　　“求求了，不要打我，不要折断我的手！疼，好疼……”
　　“小宇！”
　　顾倩连忙冲了上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小宇别怕！”
　　“爸妈，能不能把那个祸害赶出去，自从他回来后，不是霸凌小宇就是吓他，把小宇逼死了才高兴！”
　　“真是个祸害！”顾倩不耐烦地扯下礼品袋的坠子扔了出去，
　　我出神地看着掉在脚边鲜红的坠子，眼眶一阵发酸。
　　这样的坠子我有好几个，都是顾倩送我的。
　　可原来这些我视若珍宝的坠子，不是礼物，连赠品都送不上，那只是商家礼物盒的一个装饰品。
　　多可笑啊。
　　我一言不发，却背上了所有的罪名。
　　是我的错吗？
　　我崩溃地想。
　　被送进大山，被打断双腿是我的错吗？
　　刚回家不会礼仪，被人嘲笑是我的错吗？
　　顾宇为了稳住地位，断掉自己一双手是我的错吗？
　　我没了家是我的错吗？
　　最后一丝暖晕的灯光，随着关门的动作消失在门缝里。
　　漆黑的客厅里，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强烈的窒息感仿佛让我回到了被封进石膏的那一天。
　　那是顾宇断手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我受宠若惊地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情，然而就在我诚惶诚恐地沉浸在甜蜜的美梦中时。
　　姐姐的话，给我当头一棒。
　　“我们需要一个真实的模特，帮小宇夺冠。”
　　可顾宇参加的比赛是石膏啊！
　　“就是用真人才能更加栩栩如生，小宇夺冠的几率才会更大！”
　　“要不是你害他废了一只手，我们又怎么会用真人来参加比赛！”
　　无论我怎样哀求，那把泛着冷光的锤子还是狠狠砸了下来。
　　为了让模型更加惊艳，妈妈砸断了我刚治好的双腿，然后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把我封进了石膏里。
　　我被束缚在不见天日的石膏里，被绝望地活活闷死。
　　3
　　“夫人，大少爷的石膏好像臭了，要不要把大少爷放出来？”
　　翌日，管家忽然匆匆地跑来汇报。
　　“怕什么？他惯会骗人，说不定这次又是他骗人的把戏。”姐姐嘲讽地开口。
　　“大师说了，在里面待几天不会死人，什么时候他知道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把他放出来。”妈妈也眉眼冷淡。
　　管家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被爸爸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他终究是我的孩子，等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跟小宇争风吃醋，我们就把他放出来了。”
　　终究是他的孩子？
　　我只觉得讽刺，第一天回家时，是在顾宇的尖叫中混乱地度过。
　　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他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至今都还记得爸爸抱着顾宇经过我身边时，那道若有若无的仇恨目光。
　　“我宁愿你不是我的孩子。”
　　一盆冷水迎头泼下，那一句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显得我回家的心情荒唐又可笑。
　　“行了，在小宇面前别提那个残废。”
　　姐姐看见顾宇下来，打断了管家想说的话。
　　对上全家人关心的眼神，顾宇故作坚强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刚才唐老联系我，想见我一面。”
　　“唐老？你是说那个艺术界的泰斗吗？”爸爸有些诧异。
　　“那太好了，能得到泰斗的赏识，以后小宇的路会顺很多！”妈妈也高兴。
　　“就是可能要委屈哥哥……”顾宇咬了咬唇，为难道。
　　“你哥哥也很乐意。”姐姐打断他的话，“你是他弟弟，他为你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爸爸一拍板，打算在唐老来的那一天办一个艺术展。
　　一家人其乐融融，没人关心我的死活。
　　哪怕早就知道结果，心里还是止不住地落寞。
　　没关系的，我安慰自己，我本来就没有家，又奢求什么家的温暖呢？
　　石膏从后院抬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自己的石膏，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石膏的那一幕，还是被吓得久久回不过神。
　　四肢以及其扭曲的姿势呈现出来，脸上的五官被挤压在一起，都证明着我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无尽的黑暗与窒息重新向我袭来，我跪在地上，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白色的石膏被尸水浸出零星的黑点，搬运的工人被臭得皱眉。
　　可我的家人却毫无察觉，沉浸在顾宇成功的喜悦里，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我。
　　一运到场地，负责人被臭得差点吐出来，石膏也出现了裂缝。
　　但是为了保持展览的正常进行，他找了一个玻璃罩子，把我罩起来。
　　既可以隔绝臭味，又可以模糊石膏上的裂缝。
　　4
　　我崩溃地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人来人往地点评。
　　看到爸妈簇拥着顾宇华丽登场，恨不得冲上去，问一问我真是他们的孩子吗？
　　为什么要用一个孩子的死来给另一个孩子的荣誉铺路？
　　我满眼泪水地看着爸妈带着顾宇穿梭在人群里享受着我用生命堆砌的荣耀。
　　“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见顾大公子？”有人端着酒杯，问了一句。
　　“犬子粗鄙，登不上台面。”妈妈仅仅顿了一下，就接过话去。
　　在她们眼里，我始终是那个又脏又丑的残废乞丐。
　　我刚回到家时，顾宇陷入不是顾家亲生孩子的风波，爸妈气得连夜开发布会，证明顾宇的身份。
　　任由我被流言中伤，我羡慕顾宇被父母宠爱，鼓起勇气问爸妈，
　　“可不可以发一个我回家的公告，我想跟顾宇一样名正言顺……”
　　爸妈却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如何能与小宇相提并论？”
　　我一下僵在原地。
　　自始至终，我都是不配跟顾宇比较的。
　　亲生的跟养在身边的始终是不一样的。
　　石膏里真冷啊，冷得像是爸妈看向我的眼神。
　　“一会儿见到唐老，不要太激动，表现好一点。”姐姐鼓励顾宇，“这可是难得的机遇。”
　　顾宇站在中间听着周围人的夸赞，激动得脸都红了。
　　“听说唐老这次是打算收一个关门弟子的，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
　　“这不是很明显吗？这次展览会是谁办的？”
　　“哇，那这次顾家一飞冲天了，唐老手里的人脉资源，够顾家吃几辈子的了。”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爸妈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杆，姐姐脸上也挂上了微笑。
　　顾宇更是得意，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唐老的关门弟子。
　　5
　　“这石膏里面封了一具尸体。”这句话在一声声的夸赞中格外突兀。
　　姐姐脸色瞬间冷下来，看向站在石膏面前的老人。
　　“哪来的疯子，胡言乱语！”姐姐下令，要把人扔出去。
　　我一下就认出来，是路边上卖石膏娃娃的老爷爷。
　　当时我因为被顾宇陷害，没钱吃饭晕倒在路边，是他救了我，后面我又经常去他摊子上帮忙。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被架起来的老爷爷，我思绪混乱。
　　我记起来，是我邀请他来的，今天是我的生日……
　　爸妈曾承诺我要给我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会。
　　可他们，早就忘了。
　　我看向角落里灰扑扑的蛋糕。
　　或许没有。
　　只是在他们眼里，顾宇更重要一点而已。
　　老人却紧紧盯着那个石膏的面部，猛地看向我的父母，“你们竟然把自己的亲儿子封进石膏里！”
　　他气得浑身颤抖，“把他给我放出来！”
　　此话一出，周围人立马狐疑地打量爸妈。
　　爸妈脸色难看至极，“哪里来的乞丐！敢在这发疯！”
　　“拖出去给他点教训！”
　　那些保镖冷漠地穿过我的身体，拳拳到肉的声音击打着我的耳膜。
　　看着被打得满头鲜血的老人，他怀里还有生日快乐的字样
　　我崩溃地跪在心脏病突发老人面前，他是唯一一个来祝我生日快乐的。
　　却因为我，遭受这无妄之灾。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来，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贪恋那该死的亲情，
　　我就不会死，也不会连累无辜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怜我，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把老人带走了。
　　天很快阴沉下来，一道闪电划过我可怖的面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肝胆俱裂的声音，
　　“石膏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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