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拿到试管孕检报告单当天，我满心激动，迫不及待地拍照给宋石谦发过去。

没一会儿，他就给我打来电话。

“李甜，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什么叫，这个孩子不能要？

我站在产科门口的台阶上，只觉得脑子像是被冻住了，半天转不过来。

迟疑着开口：

“老公，医生说，宝宝很健康。”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哑着声音回答：

“伊伊她病发住院了，只有你的血液DHA相同点合适，她需要你做骨髓移植。”

“老婆，孩子我们可以再要，但伊伊她等不了。”

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手抖得几乎快要拿不稳手机。

韩伊伊，是宋石谦这个血液科医生收治的病人。

也是他深爱多年的前女友。

宋石谦的话像是冰碴子一样尖锐，冰冷又无情地刺穿我的心脏。

被冻僵的脑子终于继续转动，我回过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石谦，我不记得自己去为韩伊伊做过血液检测。”

电话对面的宋石谦沉默了一瞬。

两相僵持，我在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他微微沉重的呼吸洒在我耳边，像是凌冽的寒风，叫嚣着从我身体里穿过。

许久，宋石谦终于开口：

“是我开单子送的检验，老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只是万一呢，万一适配，伊伊她就多一丝希望治愈的希望。”

“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很多苦，但是......”

脑子里轰鸣作响，是了，我是在宋石谦任职的医院做的试管。

每个月抽那么多管血，他有的是机会瞒着我为韩伊伊做检测。

没等他说完，我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我突然不想从宋石谦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孩子的字眼。

更害怕他认真地告诉我，在孩子和韩伊伊之间，他选择了韩伊伊。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我瘫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

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温热从衣服底下传来，我的指尖痉挛了一下。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大颗大颗的砸在手背上，烫得我无声哽咽。

这一刻，恨意和痛苦漫上心头。

这是我和宋石谦结婚的第五年。

多年备孕失败，最终只能选择二代试管。

为了怀上这个孩子，我频繁来往医院，反复做检查、促排取卵，打针打到手背上没有一块好肉。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今天终于从医生口中得到着床稳定的消息，我直接在医生面前喜极而泣。

可宋石谦轻飘飘的一句不能要，就想让我为韩伊伊流掉孩子。

他休想！

我抹掉脸上的泪，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视线落在平坦的小腹上，宝宝，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我站起身来，拿着手里的检查单与资料换了个医院建档，我不会再让宋石谦有动手脚的机会。

回到家已经很晚，推开门的瞬间，我微微错愕。

宋石谦端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到我，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

“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目光扫过我拿着的建档册子和医院发的各类手册，宋石谦神色一沉。

他叹了口气，柔声朝我道：

“老婆，我已经为你预约了明天早上的人流手术，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今晚早点休息，好不好？”

我站在玄关处，昏暗的灯光照下来，让我难得地有了安全感。

我冷冷看着他：

“不，宋石谦，我不同意。”

听到我的话，宋石谦难得地怔愣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拒绝他。

宋石谦拧了拧眉，再开口语气很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

听着宋石谦询问的话，我突然有点想笑，只是眼底却突然模糊了。

我咽下喉头的酸涩，侧开头去不看他。

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泪花：

“你爱韩伊伊，你可以自己去做骨髓配型，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终止妊娠？”

宋石谦的脸色瞬间很不好，他冷冷看着我，像是强压着怒火：

“李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我要是血液检验合格，你以为我还会在这儿低声下气地求你吗？”

紧绷许久的那根弦终于断掉，一瞬间，理智全失。

我不管不顾地抓起手边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朝宋石谦砸过去：

“对！我自私！”

2

“别说是韩伊伊快死了，就算是你宋石谦这一分钟快死了我也绝不会流掉这个孩子！”

“你多善良啊？为了前女友不惜杀死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我这一刻肯定很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可我太害怕了，无处倾泄的委屈几乎要将我淹没。

宋石谦狼狈的躲避，他大步朝我走来，紧紧禁锢着我的双手，满脸怒意：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李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泼妇！”

锋利的手册硬角砸到了他的额头，有血液顺着宋石谦的额角滑落。

鲜红刺目。

我被宋石谦抓着胳膊挣脱不开，一时间满腔怒火哑了下去。

眼泪滑落，我冷静下来，哀求地看着他：

“宋石谦，我的宝宝八周了，我今天还听到了他的心跳。”

“你要是听到了，肯定也会很喜欢他的。”

“我求你了，别逼我好不好？”

他松开了我的手，视线缓缓下移动，落在我小腹的位置。

宋石谦的眼里闪过纠结与不舍。

我试探着牵起他的手，一点点放在我小腹的位置，哽咽着说：

“你摸摸他，老公，你摸一摸他。”

“我们努力了那么久他才姗姗来迟，你别那么轻易地就不要他。”

“好不好？”

可是宋石谦的手还没碰到我的肚子，他就猛地一把甩开了。

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毫不迟疑。

我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尴尬无措地悬在那里。

他甩开我的那一下，像隔空给了我一个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他不爱这个孩子。

他也不爱我。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这张我爱了那么多年的脸，突然就面目可憎起来。

宋石谦眼底闪过愧疚，他侧开脸去不敢看我，声音有点沙哑：

“老婆，它现在只是个胚胎而已，连生命个体都算不上，可伊伊却在医院等着你去救命。”

“算我求你，流掉它，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浑身的肌肉紧绷，紧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问他：

“宋石谦，你就那么爱韩伊伊，爱到不惜用我孩子的命去换她的命，是吗？”

我的质问让宋石谦烦躁地皱起了眉，他不耐烦地朝我吼到：

“我到底要说多少遍，我和伊伊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现在是我收治的病人，我唯一的想法只有治好她！”

听着宋石谦的话，我突兀地讥讽一笑：

“血液科那么多病人，你都拿我的血去配型检测了吗？”

“为了病人连妻子的死活也不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负责？”

“宋石谦，你现在这副虚伪的样子，可真让我恶心。”

昏暗的玄关底下，宋石谦的神色晦涩不明，他沉默许久。

终于抬头看向了我：

“李甜，只要你愿意救伊伊，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爱你。”

“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俩也能好好过日子。”

这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察觉到宋石谦恳切的眼神，我绝望地闭了闭眼。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孤独地跳动。

我睁开眼，仰头看向他：

“宋石谦，你是想和我离婚吗？”

他怔了一下，连忙摇着头表态：>“没有，老婆，我是爱你的，我从没想过要跟你离婚。”

“啪！”

四处乱撞的愤怒终于到了临界点，我抬起手，狠狠朝着他的脸打了一巴掌。

我使了全力，几乎想要把他这张虚伪的脸皮揭下来。

掌心疼得麻木，我恨恨看着懵了的宋石谦：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怕离婚之后，再不能理直气壮地绑架我给韩伊伊做骨髓移植，对不对？”

“你爱的，从来都只是韩伊伊，对不对？”

这一巴掌，彻底点燃了宋石谦的怒火。

他猛然把我推倒在地，目光狠厉，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李甜，你为什么就非要和我杠呢？”

“你这样冷血自私的女人，根本就不配怀孕生子！”

“活该你做那么多次试管都保不住孩子！”

我重重跌倒在地，后背撞在鞋柜上，疼得我灵魂出窍。

宋石谦的话像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戳进我的心脏，将我划得体无完肤。

我拼命地喘息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甚至连呼吸里都夹杂着血腥味，我艰难地蜷缩在地毯上，大脑一片空白。

3

就在这时，宋石谦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苍白着脸抬起头，没错过宋石谦眼中透露出来的那一抹欣喜。

他温柔的接起，声音无尽宠溺：

“伊伊，怎么了？”

“白天叫你别喝奶茶你不信，每次喝了晚上都睡不好。”

“嗯，知道了，城北的蛋糕是不是？好，我等会给你带来。”

挂断电话，他脸上的温柔散去。

垂眸看我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宋石谦抬脚从我身上跨过，离开之前，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李甜，我明天早上在产科门诊等你，你别让我失望。”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你救了伊伊，我们重新开始。”

门被重重地摔关上，震得我颤了颤。

宋石谦走后，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双腿发寒我才清醒过来。

手机里，韩伊伊更新了朋友圈，病床上堆着蛋糕甜点。

她坐在中间，双手捧脸笑颜如花，文案是：

“感谢亲亲宋医生的深夜投喂，呜呜，又是想好好活着的一天。”

我自虐般地反复看这条视频，直到眼底干涸一片，再流不出半滴眼泪。

宋石谦一早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有接。

直到中午，他从医院赶回来，推开门面色铁青地质问我：

“李甜，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你知不知道我在医院等了你一个早上！”

我怒极反笑，冷冷地望着他：

“我为什么要去医院？我的孩子，除了我，谁也别想决定他的生死！”

“特别是你和韩伊伊，更不配！”

宋石谦紧紧捏着拳头，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他大步走进来，拖着我就往外走：

“好，我带你去医院，让伊伊亲口告诉你！”

“李甜，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宋石谦不顾我的拒绝，大力地拖拽着我下楼。

车子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车内的气氛剑拔弩张，我和他谁都没有说话。

血液科住院部，宋石谦松开了我的手，推门进去。

很快，病房里响起韩伊伊惊喜的声音，她扑进宋石谦怀里：

“宋石谦，你今天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看我啦？”

宋石谦快速往前两步，像是担忧她从床上摔下来，整个人把韩伊伊半揽在怀里。

“小心点，这么大人了，还毛手毛脚的，摔了怎么办？”

我看着自己被宋石谦大力拉拽得发红的手腕，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

被他从楼上拖到车库的时候，我踉跄着摔了多少次，喊了多少声疼他都不在意。

他急急带我来，就是为了看他和韩伊伊的情浓意浓吗？

韩伊伊娇俏地扬了扬眉，朝他撒娇：

“我开心嘛，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有回......”

“伊伊。”

“嗯？怎么啦？”

“我带李甜来看看你。”

韩伊伊脸上的笑僵住，她从宋石谦怀里挣脱出来，有些慌乱地看着我。

“甜甜姐，好久不见，我一下子忘记宋石谦已经结婚了，你别生气啊。”

我扯了扯嘴角，不答她的话，转眼看向满眼关切的宋石谦：

“你想让我看你们的情深意重，我看到了。”

“然后呢？宋石谦，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呢？痛哭流涕地把你还给她？还是求着要给她捐骨髓？”

宋石谦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被韩伊伊打断。

她白着脸，拦在宋石谦身前，倨傲地看着我。

“李甜，你冲宋石谦发什么火？”

“是，我知道只有你和我的配型能做移植，可是这不代表我非得求着你，你不用这样高高在上地施舍我！”

“你只不过是怀孕了，打掉不就行了吗？”

“难道生病的人就不配活着了吗？就该孤零零地等死吗？”

韩伊伊说着就哽咽了，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你放心，我病好了就离开，绝不会影响你和宋石谦的婚姻。”

“你别为难他，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宋石谦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替韩伊伊擦去眼泪。

然后转头看向我，隐忍着愤怒：

“李甜，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

“我和伊伊之间，只不过是单纯的医患关系，你别用那种恶心的心思揣测我们。”

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互相维护的模样，那股盘旋在心头的恶心感压也压不下去。

4

我死死掐着掌心，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所以呢？宋石谦，我就应该为她流掉自己的孩子吗？”

“她算什么东西，她配吗？”

“宋石谦，你如果非要逼我救她，那我们就离婚。”

扔下这句话我转身就走，不顾身后宋石谦的怒吼声。

只是我没想到，我和韩伊伊在病房里的争执会被剪辑发到网上。

视频里，韩伊伊穿着蓝白相交的病号服，苍白着脸，倔强地质问：

“你别为难他，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难道生病的人就不配活着，就该孤零零地等死吗？”

而另一边，是我冷漠冰冷的声音：

“她算什么东西，她配吗？”

那一句她配吗尖利入耳，一时间，办公室里都回荡着我的声音。

看到这个视频剪辑的时候，我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两相比较，我咄咄逼人的样子刻薄又恶毒。

韩伊伊一夜之间火了，她接连发几条视频，并暗示我为难她是因为嫉妒。

她说，宋医生是一个负责的好医生。

宋石谦在她的视频底下回复：很抱歉，因为家属影响到了病人的治疗。

网友在知道我与宋石谦的夫妻关系后，更是把“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娇妻文学，李甜赶紧离婚”刷上了热搜。

很快，这个视频发酵开来，有网友扒出我身份信息，网友一窝蜂地涌进公司官网对我进行侮辱谩骂。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正要给宋石谦打电话，却收到了人事的邮件。

为了公司的形象，给予我调岗处理。

一件接一件的事砸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宋石谦的电话，可都没有人接。

我以为他在手术室，转头给韩伊伊拨过去，电话接通，我直接开口质问她：

“韩伊伊，你为什么要在网上这样污蔑我？”

“你这是在引导网暴，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韩伊伊轻笑一声：

“哪有，我发的不都是事实吗？都是网友太爱脑补......”

我正要和她理论，电话那头却传来宋石谦无奈宠溺的声音：

“伊伊，我给你切了芒果，你先吃一点。”

“网上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处理。”

韩伊伊凑近手机，压低了声音，语气说不出的寒凉恶毒：

“李甜，你早点打掉孩子跟宋石谦离婚，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告诉你，宋石谦只能是我的，他的孩子，也只能由我来生。”

没等我回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韩伊伊的话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拿着手机，木然地坐在工位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只是静静地坐着。

宋石谦没空接我的电话，原来是在忙着给韩伊伊切果盘。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宋石谦和我结婚的这几年。

他从前对我的那些好，好像回旋镖一样，刀刀扎在我心头上。

宋石谦是什么时候变心的？

我低头看着屏幕上的婚纱照，眸光里死寂一片。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韩伊伊一出现，他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那我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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