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在婚礼当天，我看到妻子以补妆为名，偷偷上了酒店转角处的一辆轿车。
过了片刻，她红着眼眶下来，红唇斑驳，泪眼婆娑。
我知道，车里是她那始终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也知道……五分钟后，一辆失控的车会向我们的方向驶来。
她下意识地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而我被她推到失控的车轮之下，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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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被撞飞的瞬间，一切事物似乎都慢了下来。
耳边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轮胎与路面剧烈摩擦的橡胶味、映着司机惊恐面容的挡风玻璃寸寸碎裂、身体和四肢被巨大的外力冲击撕扯——
而后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和骨骼碎裂的闷响，重重落地。
在大脑的一片茫然困顿中，大量鲜血像是从破碎水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染红了水泥路面，也染红了……我手上的红丝绒钻戒盒子。
我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
视线里，蒋妍背对着我，一脸关切而慌乱地在她的前男友身上摸索着，“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碎片溅到？刚刚那辆车实在是太——”
话音未落，她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缓慢又僵硬地回过头来，目光扫过一地的玻璃碎片，扫过地面慢慢流淌开的鲜血，落在了我遍布鲜血的身上。
她嗫嚅着嘴唇，妆容精致的脸上一片空白。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
而我死死地盯着她那张混合了悲伤和无措的脸，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一丝习惯的心疼和不忍。
“乖，别哭……”
微弱的气音卡在充满血沫的咽喉里。
下一秒，男人稳稳地将她揽在怀里，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乖，别看。”
而蒋妍也以一种极具亲密和依赖的姿势，将手臂缠上了对方的肩膀。
她浓重的哭腔从他的肩膀处传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不是故意的……”
而男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就仿佛，他们才是一对璧人。
——如果，蒋妍身上穿的不是我们一起挑选的定制婚纱。
——如果，我不是今天这场婚礼的新郎。
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而幽默。
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喧闹中，我的世界归于黑暗和寂静。
我未完的婚礼，却也是我完整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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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下一秒，我从脑中闪回的画面惊醒，看到眼前蒋妍娇憨可爱的面容，全身上下的骨骼肌肉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我按着有些眩晕的额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重生了。
此刻，蒋妍正跟我站在酒店大堂门口，粉面含春，笑颜如花，一起迎接婚礼宾客的到来。
察觉到我怔愣的视线，她微微鼓起脸颊，白皙的耳朵浮起一丝粉意，“你看着我做什么呀？傻子，又犯傻！”
而我强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什么。”
只是……蒋妍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新收到的消息，变得心神不定起来。
而我分明地看着她向门外飘忽的眼神，和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蓦然冷静了下来。
蒋妍的焦灼只持续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对我说，“我脸上好像有点出油，我去找化妆师再补个妆。”
不等我回答，她便提着婚纱裙摆，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而我下意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别急，我跟你一起去。”
她急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又做出一副嗔怪的神色，“傻子，我去补妆，你跟来做什么？宾客不接了？亲戚不迎了？”
我定了定神，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手里的力道，“我老婆脸上的妆还是那么漂亮，哪里需要补妆了？”
“一会儿长辈就要来了，咱们迎宾结束不是还要再换一套妆造么？到时候再补也是一样的。”
蒋妍急得跺了跺脚，却又被手里震动的手机吸引了心神。
她匆匆扫了一眼信息，脸色一白，用力挣脱我的手向外面奔去。
甚至，顾不上一句解释。
而我低头看着五星级酒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那条信息，来自她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此时此刻，这个不得志的男人正坐在酒店街角的轿车上等她。
可是……再不得志又如何。
只需要一条短短的信息，我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疼宠了三年的爱人，便会毫不犹豫地丢下我向他奔去。
我也知道，十分钟后，一辆失控的轿车会向我们三人撞来。
而蒋妍为了保护身后的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奋力将我推到了车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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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蒋妍是我追了一年才追到的。
我们初识是在她上晚班的便利店。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扎着圆圆的丸子头，白净的小脸上不染脂粉，透出淡淡的粉白。
她长得很可爱。
那时她正被一个大妈指着鼻子骂，“你哪只眼睛看到这瓶饮料是我开的了，还想让我赔钱？一个破打工的，不是穷疯了想讹钱吧？”
她圆圆的杏眼里含着泪，脸涨得通红，声音微弱却坚持，“我看到了……这瓶咖啡就是你开的……”
大妈瞟了眼位于监控盲区的角落，脸上闪过一丝笃定，嗓门又大了三分，“你个小贱人，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知不知道？！我要向店长投诉你！”
眼看着她的手指快要戳到女孩的鼻子，我站到了摇摇欲坠的女孩身前，对着大妈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阿姨，我刚刚在试拍新手机的微电影模式，正好拍到你口渴，拧开盖子喝了半瓶里面的饮料。”
“想来是阿姨记性不好，接了个电话就忘了这回事吧？”
大妈脸上阵红阵白地变换了片刻，终于还是往收银台丢下五块钱，狼狈地夺门而出。
而女生低头抹了抹眼泪，对我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来，“谢谢你呀。我叫蒋妍，我请你喝饮料吧。”
“我，我叫陆屿年。”我看着她娇憨纯净的笑颜，只觉得心里像是被轻柔的羽毛微微触动了一下，难得打了个磕巴。
从小到大，我不是没有收到过女生的情书。
但蒋妍却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感到心动的女生。
然而蒋妍拒绝了我的追求。
她说，她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弟弟，父亲又有赌瘾，条件并不好，不然她也不会白天黑夜地打两份工拼命赚钱，还不得不因此跟男友分了手。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
而我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父母也都是大学教授，家境也还算优渥。目前跟几个同学合资开了家创业公司，并顺利拉到了第一笔天使投资。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我却像是被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念附了身，一意孤行地每天晚上守在她工作的便利店前，坚持在她下了晚班后送她回家。
一年后，她终于松口，答应了我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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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更加熟悉之后，我发现与蒋妍独立自主的性格不同，她在做感情上的决定时，其实是优柔而迟疑的。
也许是因为从原生家庭得到的温暖太少，她反而异常地重感情。
她心甘情愿地为原生家庭奉献自己的人生，只希望能维持着那一点微薄的亲情。
但我却没有想过，重感情的特质，也让她也很难……与上一段感情做出完整的分割。
蒋妍诚实地告诉我，她的前男友陈煜杭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只是陈煜杭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留在大城市打拼。
而蒋妍则在父母的坚持下回到家乡工作，也可以帮家里减轻一点压力。
因为异地，因为父母对男方家庭条件的不满，也因为她不想拖累对方，他们因此分手。
我并不介意蒋妍的上一段感情，反而因此更加心疼她。
在交往过程中，我将自己所有的耐心、温柔、细致都给了她。
三年的时间里，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眉眼间的沉郁也被娇俏和依赖取代，心里很是满足。
懂事是因为没人偏爱。
在我这里，她的任性、小脾气、骄纵，都会得到最妥帖的照顾。
我愿意做无条件偏爱她的那个人。
一起创业的合伙人都笑称我年纪轻轻就给自己养了个女儿。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希望……能让这个笑起来酒窝甜甜的女孩子，过得能甜一点，再甜一点。
直到此时此刻。
婚礼前半小时，我眼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丢下我，满怀急切地朝着酒店外奔去。
甚至……没有发现身后掉落的头纱。
我垂眸看着迎宾照上我和蒋妍灿烂又温馨的笑容，心里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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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静地看着蒋妍坐上了路边停靠的一辆轿车。
她似乎满心满眼只有车上坐着的陈煜杭，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就在十米开外的街角看着她。
风里似乎传来她细细的啜泣声。
哪怕已经做了决定，我的心却依然在冷风里寸寸下沉。
我竟从没意识到，跟我结婚……那么让她觉得委屈难过？
那一对身影似乎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没有上前，而是静静地转身离开。
二十分钟后，蒋妍鼻尖微红地来大堂找我，“我补好妆了。”
我深深地看着她眼尾的一丝红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却似乎有些心虚，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十指相扣地放在身前，认真地看着我，“陆屿年，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过一辈子的。”
她清澈的杏眼里带着我熟悉的依恋。
只是……已经激不起我心底的任何涟漪。
我垂眸微笑，借着迎客的姿势，轻轻挣脱了她的手。
“是么。”
她似乎有所察觉，却又不好询问，只能像个小尾巴一眼跟在我身边，鼓着脸撒娇，“屿年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而我心不在焉地移开了目光，“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礼物。等仪式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略微安下心来，眉眼弯起，对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而十分钟后，婚礼现场。
婚礼司仪问：“新郎陆屿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蒋妍小姐为妻，尊重她，爱护她，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健康或疾病，不论顺境或逆境，你都愿意照顾她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在蒋妍近乎哀求的目光中，我微笑着垂下眼，一字一顿，温柔而坚定地回答，“不愿意。”
我平静地看着她脸上幸福的微笑蓦然凝固，血色寸寸退去，整个人在聚灯光下几乎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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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全场宾客一片哗然。
蒋妍的父亲弟弟更是拍案而起，被我事先打过招呼的几个朋友死死按在了原地。
而几个伴郎将陈煜杭推上了台，牢牢地按住他似乎想要挣扎的肩膀。
在蒋妍惊慌失措的注视中，我对她微微一笑，“妍妍，你的新郎，另有其人。”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我接过司仪手中的话筒，对着台下的宾客致歉，“抱歉让大家看了一场闹剧。”
“这位是新娘的前男友。不过……从他们恋恋不舍的表现来看，也许我才是应该退场的那位。”
“妍妍，你也不必在婚礼前偷偷去见他了。更不必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伤心难过、难舍难分的样子。”
“你知道，交往三年来，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送到你手里。”
“今天的婚宴，这个场地，我也送给你。”
“我总是希望你能开心的。”
“只是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了。”
“祝你幸福。”
蒋妍浑身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
她强撑着想要来拉我的手，脸上满是泪水，“屿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好好跟他告个别……我心里是有你的！我是真的想你结婚，跟你过一辈子的！”
“你不是最包容我的么？是你说的，我可以在你面前肆无忌惮，我可以有恃无恐，我可以做我自己！我做什么你都会包容我！”
“这次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而我漠然地看着她那张满是悲伤和无措的脸，心里平静地连自己都有些讶异。
要知道，以前的我从来舍不得蒋妍流一滴泪。
哪怕是她稍微红一红眼眶，我也会慌得几乎想把心捧给她看。
原来……她哭起来是这副模样啊。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光里瞥见陈煜杭涨红的脸和咬紧的腮帮，我微微一笑，温柔地低头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蒋妍的眼底燃起一丝希望，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她总是知道，该怎么让我心软。
交往三年，我甚至比她自己都了解她的心思。
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后悔了。
我相信她在丢下我坐上那辆车时，并没有想过要真的离开我。
也相信上一世的她在下意识推开我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后果。
只是……那又如何？
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总该从那次死亡里学到些什么。
覆水难收。
我陆屿年的真心，也没有那么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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