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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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破产那年，我和他提了分手。
他的青梅不离不弃，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到东山再起。
三年后，他给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现场上，他问作为司仪的我:「你后悔了吗？」
我扶了扶险些被风吹乱的假发，摇头说:「没有。」
沈卿白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紧了紧。
今天的风有些大，再昂贵的假发也有掉落的风险。
我忍不住将右手放在头顶上，低垂着眉眼。
「那作为我的前女友，在我破产时一走了之，如今看到我功成名就，唐以安小姐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沈卿白不依不饶，放开牵着新娘子的手，步步向我逼近。
「你说你不后悔，那你低着头干什么，是羞愧吗？」
脸颊发烫。
纵然我低着头，依旧能感觉到向我射过来的无数视线。
沈卿白铁了心要给我难堪。
我摇头苦笑，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
「不是。」
沈卿白眼里含着滔天恨意。
新娘子小跑过来拉了拉沈卿白的袖子。
沈卿白立刻褪去那幅冰冷的神色，微扬着嘴角反手握住了新娘子的手。
他带着她重新走回红毯上。
路过我身边时，沈卿白轻轻说了句:「唐以安，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手机传来振动声响。
备忘录上，今天的数字是:「100」。
距离医生下的死亡判决书还有一百天。
如沈卿白所愿，我真的快要死了。
仪式已经结束，沈卿白被围在宾客中间推杯换盏。
我揉了揉酸疼无比的腰，缓缓松了一口气。
突然间，胳膊被一股力道拉了拉。
我顺着那人来到了一处无人地。
夏楠已换上了敬酒服，颜色艳丽的红色旗袍不断在我眼前晃动。
她就是今天婚礼的另一个主角，沈卿白的新娘。
「你为什么要来，不是说好了不会再在这个城市出现了吗？」
夏楠声嘶力竭地质问我，我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寒暄就这么咽了回去。
「是意外。」
的确是意外。
我已经多年未踏足这个城市了。
此次来这里不过是拗不过好友要带我来看一个专家。
行程只有一天。
我也没有想过就那么巧遇见了沈卿白。
夏楠显然不信。
「唐以安，你骗鬼呢，我看你是铁了心回来破坏我的婚礼。」
她戳了戳我的心口，新做的美甲穿透衣服，心脏很快传来刺痛。
「哎哎哎，你这个女人干什么呢。」
洛洛嘴巴里还叼着没有吃完的蛋糕，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将夏楠拉开。
「好啊唐以安，你竟然还带来了帮凶。」
夏楠不管不顾往我身上扑，洛洛挡在我前面。
两人大战一触即发。
我刚搭上夏楠的手臂试图分开她们两个。
夏楠却躺在了地上。
我疑惑地看着夏楠行云流水的动作。
下一秒便被匆匆赶来的沈卿白推倒在地。
「卿白，好疼，以安推我。」
他心肝宝贝似的将夏楠抱在怀里，一道凌厉的视线向我射过来。
残阳似血。
我的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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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沈卿白不容分说的命令我。
我扬了扬头，试图阻止眼泪流下来。
洛洛为我抱不平: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明明是你老婆找茬，真是天生一对，老婆是戏精，自己也是个渣渣。」
沈卿白淡淡瞥了洛洛一眼。
「你是谁？」
我抢在洛洛开口前回答沈卿白:「是我的朋友。」
沈卿白嗤笑一声。
「几年不见，你交的朋友都变得这么没素质了。」
我怔怔地盯着沈卿白，第一次发现时间这个东西的确能改变很多。
他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沈卿白了。
我逐字逐句地说:「该道歉的是你。」
「道什么歉？」
沈卿白让开身体，露出身后一张张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你还记得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我咬了咬唇，不发一言。
「算了，算了，沈总大喜的日子不要和不相干的人生气。」
「沈总息怒啦，没准人家是看您如今这么成功心理不痛快。」
「就是就是，沈总大人不记小人过啦。」
我一一扫过去。
说话的人中有几个是我的舍友，物是人非，原来的人都变了一个模样。
沈卿白，我曾经想共度一生的人，如今视我为仇敌。
夏楠，今天的新娘子，我曾经的闺蜜。
沈卿白和夏楠是青梅竹马。
大学时，我和夏楠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沈卿白是夏楠介绍给我认识的。
沈卿白是大我几届的学长。
我和他见过几面就确定了关系。
本以为是大学时期一段不长的恋爱，却贯穿了我整个大学时光。
沈卿白符合我心目中对标准男友的所有幻想。
我大一时他大四。
我上学，他创业。
大一我们一起养了只猫猫叫福福。
大二我们从流浪动物收容站里带回了一只狗狗，取名叫旺财。
大三时沈卿白创业小有起色，买下了一套写了我们两个人名字的房子。
我偶尔会在假日与他赖在房子里，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如果不是大四那次毕业体检。
如果没有夏楠那次对我摊牌。
曾经，我是想过跟沈卿白结婚的。
体检报告出来那天，辅导员的脸上充满了同情。
那天是夏楠陪我去的。
听到结果，大脑嗡的一声响，我拿起手机想给沈卿白打电话。
夏楠拿过我的手机，对我说了两句话。
「沈卿白要破产了，只有我家里能帮他。」
「我喜欢沈卿白，以安，你明白你的病陪不了沈卿白走完一生，难道你指望着他经历破产和失去你双重打击吗？」
那天那通电话我终究没有打出去。
我不是夏楠。
我没有良好的家世，唯一的亲人也在我半年前去世。
我留下沈卿白的钻戒和一句「分手」一走了之。
我设想过无数次与沈卿白重逢。
深夜里涌起过无数次来找沈卿白的冲动，离开前夏楠的那句话令我压下了那份心思。
她说:
「唐以安， 我希望你消失在我和沈卿白的世界里，你是将死之人，我才是陪沈卿白走完下半生的人。」
夏楠做到了。
如今的沈卿白满心满眼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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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声问我:「在发什么愣？」
我回笼思绪，就看到沈卿白将夏楠拢在怀里谈笑风声。
我倏而想起了那年我得知沈卿白公司同事跟他表白的时候。
我吃醋不搭理沈卿白。
沈卿白捏了捏我的鼻子，在我耳边呵气:「小醋包，我沈卿白这辈子怀抱只为你敞开。」
鼻尖酸了酸。
我拉着洛洛的手向外走。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几年没有遇见沈卿白于我而言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我无法骗自己能坦然看着沈卿白和夏楠你侬我侬。
「对不起，对不起。」
服务员端着酒从前面走过来，迎面相撞。
一杯酒从我发顶倾泻而下。
反应过来后，我迅速捂住了我的脑袋，往外冲。
莫名的我不想让沈卿白发现我光头的秘密。
「哎哎哎，以安，你着急走干什么，这婚宴还没结束呢。」
夏楠拦在我前面。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秘密。
「以安，你是不是头疼，为什么要捂着脑袋。」
夏楠说着话就要上手。
「不要。」
我拍掉了她的手。
沈卿白冷了脸:「唐以安你在矫情个什么劲，楠楠在关心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我充耳不闻。
脑子里全是我光着头暴露在沈卿白面前的样子。
我急匆匆地往外赶。
沈卿白抓住了我放在头顶上的左手。
心跳如鼓。
一件西服外套盖在了我的头顶上。
江亦带着安抚意味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安安，别怕。」
怦怦乱跳地心脏霎时平复下来，江亦总能给人安全感。
我不由自主攥上了江亦的手。
「安安，我带你出去。」
我点了点头，跟着江亦的脚步往外走。
「不介绍介绍？」
沈卿白冷不丁地开口。
江亦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安安的发小。」
沈卿白刨根问底:「只是发小？」
西服外套并未完全遮住我的视线，沈卿白脸色黑如寒潭。
江亦牵着我的手向上举了举:「以前是发小，现在是女朋友。」
我身体一僵，没有反驳。
沈卿白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我。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现在早已死了无数遍。
「我说以安，你现在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有人突兀地插了一句嘴。
说话的人上下打量了江亦一眼，瞥了瞥嘴，满脸写满了嫌弃。
江亦是摄影师，经常要去海边等各种景点，裤脚上有了脏污。
她转眼又看向沈卿白:「你现任和沈总比起来可真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江亦脸色有些难堪。
我冷下脸，回怼那个女生:「江亦比任何人都要好。」
「说别人之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我转过头迎上沈卿白的视线。
「沈卿白，我承认当年一走了之是我不对，可你也说了，只要我今天来当了你们婚礼的司仪，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咳了咳，今日耗费的精力太多，体力有所不支。
空气太过窒息。
一分一秒都要待不下去。
「桥归桥，路归路？说得轻巧。」
沈卿白向我伸出手。
「唐小姐说这话之前是不是也应该将东西物归原主。」
我挑眉看向他。
沈卿白淡淡吐出四个字:「钻戒，还我。」
我猛地看向夏楠。
当年那个戒指我早已让夏楠转交。
「我不是，我没有，以安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不知道戒指的事。」
我说完当年钻戒交给夏楠转交后，她立马反驳我。
夏楠不愧是个明星。
如果不是我知晓内情，她无辜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以为她说的是真话。
沈卿白无理由的相信夏楠。
他说了一个数字:「六十万。」
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知道沈卿白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这个钻戒的价值。
当年离开前，我想过沈卿白会拿它换钱。
虽然不算多，我天真地想会不会弥补他公司的亏空。
沈卿白会不会不接受夏楠家里的帮助。
可到了今天，沈卿白却告诉我他以为戒指是在我这里。
「沈卿白你是不是以为当年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的钱，后来你破产了，我无利可图，只能拿着你送给我的钻戒远走高飞？」
沈卿白轻蔑一笑。
「难道不是吗？」
眼睛酸涩不已。
分别后这些年对沈卿白的思念在此刻成了个笑话。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日夜夜，我告诉自己再坚强一点。
万一呢？
万一有哪一天出现奇迹我能够痊愈，而那个时候沈卿尘也未曾变心，我们是否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真讽刺。
人群里有人嘟囔了句:「你说这么多不会是不想还吧。」
江亦捂住了我的眼睛:「安安别哭。」
我拿开江亦的手，深呼一口气。
我问沈卿白:「你想怎么样？」
沈卿白的答案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回答地很快: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还钱，要不来我公司上班。」
「卿白。」
夏楠摇了摇沈卿白的胳膊，显然不赞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楠在自讨苦吃。
我知道夏楠不会让沈卿白如愿，轻轻说了句。
「好。」
出来宴厅，积压在胸口的憋闷之气终于消散了些许。
江亦问我:「安安，多少钱，我帮你还。」
洛洛一脸郁闷:「那个叫夏楠的真恶心，下次见面我一定撕了他帮你出这口恶气。」
我弯了弯唇角。
江亦是我最好的朋友。
洛洛是江亦给我请的护工，在我心里她也早已成为了好朋友。
我一一谢过他们。
这笔钱会有人替我出。
夏楠不会让我等太久。
江亦接了个电话，挂断后一脸愧色。
我笑着说:「我已经好多了，你不必再守着我。」
这些年江亦为了我放弃了很多好的工作机会。
是我拖累了他。
江亦在我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安安，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江亦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啊。」
洛洛歪了歪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江亦哥刚才说你是他女朋友，你没有反驳，你没看到江亦哥的表情，可开心了。」
我摇了摇头。
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我不能答应江亦。
没等回到医院，我接到了夏楠电话，她约我在咖啡厅见面。
我去那儿时，夏楠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很直接。
我面前放着的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孕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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