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发现了我对他的心思。
为了摆脱我,他特意娶了曾欺辱过我的丞相之女。
他大婚那天,甚至命我守在殿外,听了一夜荒唐。
后来,我如皇兄所愿,爱上了塞北狼族的质子。
我接下塞北狼族聘礼的那一刻,皇兄红着眼尾说,
“别嫁好不好,皇兄让你当太子妃。”
健壮又漂亮的狼王站在我身后,宣示主权般搂紧了我的腰,
“公主,求他不如求我。”
1.
太子的婚宴,自然是宫中最盛大的规模。
我坐在角落,被面前的酒盏熏得想吐。
也是难为裴翎玉,明知我最厌酒气,还费尽心机搜罗这么多些陈年老酒,专门来恶心我。
我捂着鼻子抬头,和裴翎玉遥遥对视。
他摇晃着酒樽,唇边勾着抹极凉薄的笑。
“清欢,过来给皇嫂敬酒。”
太子妃陆采音,坐的笔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我。
我头有些晕,攥紧了裙摆,一言不发。
宾客们觉出气氛不对,纷纷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裴翎玉蹙眉,指节敲了敲桌案,
“你腿脚出毛病了?”
“没规矩的东西。”
“我没有。”
我打断他,心口又憋又堵。
正中裴翎玉下怀。
他十分惬意地往后一靠,指尖搭在陆采音肩头,做出亲密的样子。
跟唤一只小犬似的,叫我,
“那就过来啊。”
看我还是不动,裴翎玉笑了笑,用所有尖锐毒辣的字词讽刺我,
“看来真是把你惯坏了。”
“宫女生下的贱种,也敢和孤甩脸。”
所有人都看向我。
嘲讽,惊讶,幸灾乐祸……很多不同的目光。
我鼻尖发酸。
眼泪似乎想冲出来。
陆采音掩住鼻尖,似乎很嫌弃,
“采音听说,罔顾伦常之人,身上皆自带不祥。”
她顿了顿,吊梢凤眼中浸上几分恶毒,
“就好比,克死至亲,孤僻跋扈。”
虽然没点名道姓,但人们都知道,陆采音在说我。
半月前,我的密室被人破开。
那些香艳无比的避火图,彻底暴露在世人眼前。
我永远也忘不了裴翎玉当时的神情。
他震惊无比,面色苍白,
“裴清欢,你真令孤恶心。”
是啊,我一直对我的皇兄,心思不纯。
可裴翎玉,只觉得我脏。
我低头,把手掐出了血。
2.
陆采音继续轻飘飘地开口,
“公主若不愿敬酒,采音也不强求。”
“大喜之日,千万莫要因为采音,让公主与殿下生分了。”
陆采音最喜欢耍这种手段。
自己示弱,把矛盾全部转移给我。
偏生所有人都不点破。
他们更喜欢,看着身份更尊贵的公主,被官员之女踩在脚底。
裴翎玉勾住陆采音一缕发丝。
打转玩儿,暧昧又亲密。
“采音真是善解人意,不像清欢……”
我听不下去,起身欲走。
“放肆。”
裴翎玉面色一沉,
“孤准你离席了?”
他手腕一转,白瓷酒盏飞到我脚边。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我脚踝上,甚至被擦出一道伤口,细细密密地冒着血。
好疼。
我扭头看他,瞳中满是泪水,声音哑得像揉了一把戈壁干沙,
“皇兄还想要我如何?”
裴翎玉思考了一下,笑眯眯道,
“孤的大喜之日,理当万民同乐,便给留守东宫的宫人放了天假。”
“反正清欢闲着也是闲着,等会儿,就去孤寝殿看门吧。”
在座的宾客,全都讥笑一声。
没人在意我的感受。
陆采音则装模作样地红了脸,嗔怒地打了裴翎玉一拳。
我睁大眼睛。
书上说,瞪大眼,不眨眼,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模糊的视野里,我看到裴翎玉温柔地在陆采音唇边落下一吻。
真是,很让人难过啊。
3.
我离开了宴席。
却没能躲过裴翎玉的东宫卫。
我几乎是被他们架着,丢到了裴翎玉寝殿外。
我也想反抗。
可一个早已声名败坏的公主,还有什么威严可谈呢。
母妃早逝,父皇更是厌我至极。
原本,还有裴翎玉护着我。
但我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甚至有人借着天黑,在我胸口摸了一把。
“你们别说,这公主生得是真勾人,殿下不要的话,能不能送给我呀。”
“得了吧,人家是上赶着给殿下暖床的。”
“你们是没见过那些避火图,哎哟,没十年勾栏功底,根本画不出来!”
东宫卫们嬉笑起来,言语龌龊下流,不堪入耳。
我虚弱地倒在地上,流失了最后一点力气。
下雪了。
中原的冬夜好冷啊。
我蜷缩起来,紧紧抱着膝盖,想寻觅最后一点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裴翎玉搂着陆采音回来了。
他高高在上,施舍我一个眼神,啧啧道,
“瞧瞧,清欢多可怜啊。”
“你若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公主,孤能保你一世富贵,可你偏偏……那些心思,真是令人作呕。”
陆采音温柔地揽住他的手臂,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殿下不要因不相干者动怒,平白败坏了兴致。”
裴翎玉闻言轻笑,捏住陆采音的下巴,戏谑道,
“好啊,都听太子妃的。”
他特意加重了太子妃三字。
就像是,在刻意提醒我什么。
我不懂。
人们是不是天生就喜欢嘲笑弱势者。
即便我和裴翎玉曾经再怎么亲密无间,落井下石,仍是人类天生的劣根性。
殿内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裴翎玉说我心思龌龊,但我知道,表面光风霁月的太子,也曾留恋花楼,召幸歌姬。
我笔下那些场景,皆有原型。
可万般靡艳,皆不如此时。
那些动静,即便是换个入定的僧人来,仍会把持不住。
我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多。
冷得透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上了我的手背。
伴随着小兽低低的呜咽。
我费力地睁眼,却只觉得在做梦。
一片月华雪花之中,一匹毛发如雪的银狼趴在我身上。
看我抬头,他眨了眨眼,睫毛柔软,眼神干净。
似乎想用他的身躯,替我遮一方风雪。
4.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母妃死的那天。
我跪在灵堂前,披麻戴孝。
而裴翎玉站在离我三丈远外,负手而立,眉眼冷峻。
他旁观父皇指责我,说我不吉不祥,专克至亲。
那时的我,还觉得裴翎玉有苦衷,不便在人前替我出头。
可现在方觉,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
他一直厌恶我的母妃,觉得她夺走了皇后的宠爱。
但事实上,强要我母妃的是父皇。
如果没有那荒唐一夜,我母妃年岁够了便可出宫。
母妃跟我讲过,在她的故土塞北,外祖已经为她择了一门好亲事,只等她二十五岁,就能回家嫁人。
而做错事的君王,却在这件事里美美隐身。
父皇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像他无数次抛弃母妃一样,也抛弃了我这个女儿。
裴翎玉象征性地抱了抱我,温声道,
“父皇只是一时气话,清欢不必在意。”
我泪眼朦胧,轻轻揪住他的衣摆,唤他,
“翎玉哥哥……”
裴翎玉微不可察地蹙眉,抚了抚我的鬓角,
“不可,叫皇兄。”
我心口微痛,凭什么失态的永远是我,而裴翎玉向来高高在上,事不关己?
他分明,也曾对我动过心。
三年前,我及笄的生辰宴,我和裴翎玉都喝醉了。
他在无人的角落里吻上了我的唇。
“清欢……卿卿……”
我在梦中漂浮,目光流转处,突然看到了一团小小的白影。
那是一匹银狼,又脏又瘦,缩在墙角,怯生生地偷看我。
他太小了,当初,我根本没留意到他。
我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他似乎感受到什么,抬头向我看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狼眼,好像穿破了梦境,径直盯住了我。
我没来由地感到些熟悉。
银狼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在念我的名字。
“清欢。”
我醒之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侍女说,是一匹银狼驮我回来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撑着手臂坐起来。
侍女观察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公主可知,昨夜之事,已经有人开始说闲话。”
我愣了愣,随后抬头看她,露出一笑,
“昨夜何事?”
侍女微怔,
“您赴太子婚宴……”
我嗤笑,
“太子成婚了?赶紧备一分重礼,替我送到东宫。”
是了,我不再喜欢他。
就像他那么多次推开我一样,我也不想要裴翎玉了。
没有他,我还是那个洒脱恣意的裴清欢。
5.
那日之后,京城又起流言。
说清欢公主爱太子而不得,自暴自弃,妄图求太子怜惜。
我闻言一笑,吹了吹漂浮的茶沫,淡然道,
“太子算什么东西。”
“也配让我自暴自弃。”
我装不下去了。
我天生不是个软柿子。
小时候被其他公主欺负,母妃教我忍一时风平浪静,但我偏不,我举着拳头追着她们打。
结果每每是,被父皇关禁闭,被太傅罚抄书。
后来听说裴翎玉喜欢温婉娴静的女子,我便收敛了性子,想得到他的垂青。
可没有锋芒的温婉,就成了任人拿捏的怂包。
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在场侍从无不惊诧,有胆大的,偷偷抬眼看我。
我无所谓,自顾自喝我的茶。
茶色焦黄,味极甘甜,据说是塞北狼国进贡的仙品。
塞北狼国……
我眨了眨眼,想起替我挡雪的那匹银狼。
不知怎的,我觉得他就是我梦中那头小狼。
而如今的宫中,好像,确实还有个狼国的质子来着。
我高调地去了冷宫,声势浩大,嚣张跋扈。
一路上有许多人偷偷看我,但我浑不在意。
裴翎玉和陆采音想看我身败名裂,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片刻后,我果然在冷宫的一团茅草里,见到一抹瘦削的白影。
我有些费劲地想了想。
迟疑着叫出他的名字,
“玄枫?”
白影动了动,抬头看向我。
和他对视的第一眼,我呼吸一停。
那是一副俊朗到极致的好容貌。
一双狭长又深邃的眼眸,泛着蓝绿的光。
虽然有些懒散,不掩天生的野性。
真像画册里的雪狼王,化成人形,仍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玄枫勾了勾唇角,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走近我。
“清欢公主,我知道你。”
我忍不住后退半步。
靠得近了,我嗅到他身上凛冽的寒气。
那是在塞北,万万年不化的冰雕雪原之上,浸润出的冷冽。
玄枫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您可是稀客,找我有何贵干?”
他说话的时候,下颚微微扬起,露出漂亮的线条,还有一点喉结,野性得要命。
我不由多看了两眼。
玄枫打了个哈欠,揶揄道,
“公主脸红什么。”
我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抚上脸庞。
玄枫笑了一声,
“公主真好骗,我诈你的。”
他的笑那般开朗,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反应过来后,我连忙板着脸,冷冷道,
“你放肆,敢戏弄我。”
玄枫耸了耸肩,又靠近我些。
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呼吸略略急促起来。
玄枫似未察觉,目光下移,在我唇上转了一圈。
突然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我的唇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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